三妖境界不过先天，不伦不类的穿着道袍。
就连四肢都没完全化形，导致行路姿势异常别扭，但凡吃个活人都不至于如此落魄。
西游记原作中，三妖也是心性憨厚。
师徒四人一路西行，几乎遇到的城镇都是信奉佛教，偏偏车迟国是道教，三妖还在城中设立三清的寺庙，每日虔诚跪拜。
作恶主要就是强迫僧人服劳役，百姓反而安居乐业。
即便要加害师徒四人，也是提出比试神通，好像是什么云梯显圣、隔板猜物、砍头剖心……
最后在猴哥面前，沦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杨合笑而不语，但凡车迟国三妖不针对僧人，说不定也能留一条性命，毕竟西游记里的妖魔哪个不比三妖丧心病狂。
咕噜。
三妖一人对视间，虎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却依旧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鹿妖则紧张的搓着蹄子，羊妖一个劲儿打量杨合。
“凡人！”
虎妖板着脸，粗声粗气地喝道，“此乃三清山，速速离去！”
说着还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涎水。
“五辛食之念诵，条戒内为第一罪，谓修持讽诵，触犯神灵，忤秽真界，获毒蛇穿心狱报……”
虎妖极力克制着食欲，另外两妖也显得蠢蠢欲动。
“师兄，就算不吃这凡人，过几日也会惹出风声，反而他困在山里，我们不如假装没看见。”
“对、对！”羊妖接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杨合。
“此人浑身阴气森森，印堂发黑，味道想必极差。”
三妖小声嘀咕着，找出各种理由不去犯戒。
杨合注意到三妖压根就没有上乘的道统传承，大概率曾经是某位道士养在观中，耳濡目染之下便以道家弟子自称。
就连山顶的寺庙都是三妖自己搭建的，里面的三清像无比简陋，但神韵却在，说明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日面对三清像。
杨合见过不少妖魔，能克制住不去食人的寥寥无几。
对于一根筋的三妖不禁生出兴趣。
“走吧走吧，他见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动不动，怕不是心智痴傻，吃了恐怕会影响我们修行。”
三妖的次序也很有趣，竟然是以羊妖为主，然后是鹿妖，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虎妖反而排在末尾。
他们刚想离开，却听到杨合打了个哈欠。
紧接着。
杨合周身的阴气骤然外露，形成浓郁至极的雾气四散，三妖措不及防差点跌落山崖。
三妖面面相觑，呆愣的看着杨合。
杨合阴气运行着大周天，三鬼仙君在背后若隐若现。
瞳鬼的无数眼珠同时转动，势鬼的千手结出法印，傩相鬼持有三件器物盘坐中央。
扑通！
三妖齐刷刷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响头。
虎妖力气最大，震得山洞嗡嗡作响，“弟子有眼不识泰山，今儿终于见到…真仙了！！”
羊妖哆哆嗦嗦的摸出个破旧度牒。
“请大仙收我们为徒！我们是三百里外小谭观的护院弟子，跟随老道士修行三十五年，不久前师父寿终正寝，道观又被秃驴占据，便一同来到此处建立道观。”
鹿妖连忙解释道：“秃驴心眼很坏，哪怕我们说跟随佛祖修行，他们都不让……”
羊妖连忙捂住鹿妖嘴巴，“我们虽然愚钝，但三百年来从未食人，谨遵师父的教诲。”
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道德经。
“大仙明鉴！我们每日在三清像前诵经二十遍。”
说罢。
三妖犹如犯错的小学生，自顾自的背诵道德经，别说虽然疙疙瘩瘩，但确实没有出错。
杨合忍俊不禁，妖魔的灵智确实不亚于凡人。
“你们三个，为何要拜我为师？”
虎妖抬头，哭丧着脸说道：“回师父，我们虽为妖身，却一心向道，奈何资质愚钝，百年来连个变化之术都学不全。”
“是啊师父。”
鹿妖无奈的摇头，“为何我们谨遵道教戒律，百年都不过一介小妖，那些同类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却可以步步高升。”
“我们每次下山买香烛都得走三个时辰。”虎妖插话道。
杨合估计等到三妖反应过来食人可以修行后，八成会去捕杀僧人，一来二去便走上原作中的老路，得罪了佛教还想活？
他看着三妖虔诚的叩拜，不由心生恻隐。
杨合修行的大傩化仙诀脱胎于大品天仙诀，每隔百年会蜕皮一次，差不多已经到时候。
若是有三个道童，也能更加自在一点。
三妖见到杨合迟迟没有答应，虎妖当即掰断两根獠牙，羊鹿二妖也忍痛折下双角。
“师父，此乃妖类的本命之物，您尽管拿去炼器炼丹。”
本命之物在月光下泛着莹莹青光，是妖魔神通进展的关键，杨合炼化便能掌控三妖的生死。
“倒是有几分诚心。”
杨合袖袍一卷，三件本命之物吞入腹中。
“我便收下你们三妖为记名弟子，而在你们之上还有两位师兄，皆是道行颇深的大妖。”
三妖闻言浑身一颤，差点忍不住流下泪来。
想想自己苦修百年不过先天境，总算拜师仙门，接下来想必可以早日化形，夺回小谭观。
“你们三妖有无姓名？”
“回师父，没有。”
三妖恭敬的俯首，鹿妖羊妖无角、虎妖无牙显得异常滑稽。
“便以羊力、鹿力、虎力为道号吧，接下来向西三百里，找到一处山谷随为师潜修。”
杨合也不过多解释，身形骤然僵化，青灰色的石纹自脚底蔓延而上，转眼间化作一尊丈二石像。
石像眉目宛然，因为沉重下压土壤三寸。
“这……”
鹿妖的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才刚刚拜师不久，三妖甚至都不清楚杨合叫啥，如今却需要行路三百里，让他们满头雾水。
羊妖突然扑通跪下，对着石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这是要我们效法古人负笈求道！！！”
说罢，羊妖解下腰间草绳，在虎妖帮助下将石像捆了个结实，主动安置在自己的背上。
三妖配合着扛起石像，忍不住大口喘气。
虎妖龇牙咧嘴的抱怨：“师父这身子骨，比小谭观的铜鼎还沉十倍！难不成是吃了……”
“休要胡说，师父绝对是天上大仙下凡！！”
深秋的山林里，三个歪歪扭扭的身影艰难前行。
明明不过三百里，三妖硬是花费五年功夫，期间他们尽量躲着人烟，每日风餐露宿。
来到山谷后，石像依旧毫无生机。
他们甚至怀疑先前一切都是幻觉，不过还是耐心供奉，又在山谷里为杨合搭建一间道观。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一百年过去。
妖魔虽然与凡人一样阳寿有限，但踏足先天境生灵后，普遍可以活个三百年，只是不食人修为进展都会异常缓慢。
百年光阴，对于修为尚浅的三妖而言已是沧海桑田。
三妖依旧每日晨起诵经，黄昏跪拜，风雨无阻。
百年以来，他们的道行不进反退，原本勉强维持的人形早已溃散，四肢重新化作蹄爪，毛发斑驳灰白，浑浊眼神黯淡无光。
三妖仍然记得自己是杨合的弟子，灵智一点点消逝。
若是不出意外，三妖再过十年就会彻底沦为枯骨。
这一日。
三妖如同往常趴在石像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回应，又像是野兽无意识的呢喃。
一声细微的裂响。
三妖死死盯住石像，石像表面裂开一道细纹。
紧接着裂纹如同蛛网蔓延，石皮簌簌剥落。
“师…师父？”
虎力喉咙滚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石像彻底崩裂，两道完整的皮囊轻飘飘地滑落，杨合依旧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百年岁月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的迹象。
周身阴气收拢，修为也已经来到本命圆满。
杨合睁开眼睛的瞬间，眉心有神通道韵在闪烁，似乎能从中看到尸、傀二字在不断交织。
他低头看向三妖，“你们三妖也算拥有赤诚之心。”
百年过去，三妖已经退化至野兽，唯有眼中残存的一丝灵光证明他们仍记得自己是谁。
“师…父……”
它们匍匐在地，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吼，保持着叩拜。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杨合的亲传弟子。”
杨合抬手一挥，三妖的本命之物，虎牙、鹿角、羊角从袖中飞出，悬于它们的头顶。
本命之物百年来一直在八卦炉中炼制。
如今都已经成就中乘阴宝，距离上乘也相差无几。
“你们虽愚钝，却守戒百年，未曾食人。”
他淡淡道，“今日，我便赐你们一场造化。”
话音一落，三件本命之物骤然粉碎，化作三道青光没入三妖天灵，接着是三颗人面蟠桃。
杨合取出黄眉大王的残骸，天妖血紧随其后。
吼吼吼！！
虎力仰天长啸，身形暴涨，灰白毛发褪去，化作斑斓虎纹。
鹿力四蹄生云，鹿角如玉，灵光流转。
羊力背脊挺直，双目清明如星，周身隐有清气环绕。
三妖再度化形，依旧顶着兽首，不过身躯已经与常人无异，别说确实有一股道骨仙风。
他们的修为在短短片刻已经达到凝神境。
杨合没有打算传授三妖道统传承，三妖资质达不到孙悟空的程度，运用自己的本命之物足矣。
本命之物已是中乘阴宝，未来晋升后天至宝也并非不可能。
待到三妖成仙，本命之物自然而然就能蜕变为本命神通，外加天妖之体实力不会太弱。
三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妖力流转，心中既震撼又感激。
虎力重重叩首道：“师父再造之恩，弟子永世难忘！日后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鹿力和羊力也声音哽咽：“弟子愿誓死追随师父！”
杨合负手而立，目光悠远，“你们既已脱胎换骨，日后修行便不再局限于这小小山谷。”
“师父放心！弟子必定勤修苦练，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杨合似笑非笑的看了三妖一眼，道：“待你们学成之后，可愿与你们大师兄共进退？”
“愿意！愿意！”虎力拍着胸膛，豪气干云，“大师兄若有差遣，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羊力却比虎力谨慎些，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师父，不知大师兄是何来历？”
杨合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缓缓道：“你们大师兄，乃是天地初开时的一块灵石所化，自号‘齐天大圣’，曾统领七十二路妖王，威震三界。”
三妖一听，顿时心驰神往。
虎力兴奋地低吼一声：“大师兄竟有如此威名！”
鹿力也忍不住赞叹：“难怪师父说大师兄道行深厚，原来竟是这般惊天动地的人物！”
杨合继续道：“他曾在三十三重天外大闹天宫，打得十万天兵天将溃不成军，连凌霄宝殿都险些被他掀翻。”
虎力甚至忍不住幻想，自己跟随大师兄征战四方的场景。
然而，杨合接下来的话却让三妖的笑容逐渐凝固。
“后来，灵山之主亲手镇压的他。”
三妖瞬间僵住，“灵…灵山之主？是佛庙里那位吗？”
杨合语气平静，“嗯，就是你们想的那位。”
三妖：“……”
虎力的豪情壮志瞬间萎靡，鹿力咽了口唾沫，羊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干笑道：“师父，大师兄他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杨合补了一句：“哦，你们大师兄也就得罪了两方势力。”
“一方是天庭。”
三妖：“……”
杨合：“另一方是灵山。”
三妖：“……”
虎力的爪子微微发抖，鹿力的蹄子发软，羊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三妖不禁瑟瑟发抖。
杨合忍不住笑出声来：“怕了？”
三妖欲哭无泪，毕竟大话已经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师父，弟子们誓死追随！”
杨合意味深长道：“放心，在为师出关后，才会让你们前往找寻封禁大师兄的地界。”
他考虑到，如果按照佛教的剧本走。
孙悟空一出山，很可能就要带上紧箍咒，到时身不由己，斗战胜佛不想当都得当。
杨合准备提前救出，按理说，原作中是五指山上的六字符咒封禁着孙悟空，唐僧揭开就能脱困，自己最不怕就是此类手段。
甭管符咒多么玄妙，直接兑换成灵视就行。
“接下来好生修行吧，若是不消化掉人面蟠桃的药力，一出谷就会沦为妖魔下酒的配菜。”
杨合伸手一点，把大品天仙诀灌输三妖脑海，连带着还有一些炼丹炼器布阵的内容。
三妖不敢怠慢，连忙有样学样的盘腿修行。
杨合张嘴一吞，不远处的两张皮囊落入泥丸宫，原本残缺不堪的第三面傩旗顿时完成。
弗字终于完整，化作一个龙飞凤舞的‘砩’。
杨合眼前感应到一尊诡异的石佛。
正是两千多年后的无垢佛。
无垢佛盘坐在漆黑中，通体灰白，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佛陀，可以说，体内外的群佛甚至可以媲美整个极乐世界。
它们形态扭曲，有的三头六臂，有的生满复眼，有的浑身长满嘴巴，正无声诵念着经文。
无垢佛呼吸间，吐出三千四百尊佛，生灭只在一息之间。
杨合瞳孔微缩，耳边响起无数重迭的诵经，忍不住催动势鬼的身外法身，化作三头六臂。
因为第三面傩旗的缘故，神通道韵变得愈发凝实。
杨合恢复清醒的瞬间，水到渠成踏足第三劫合真，此时闭关不过两百年。
大罗金仙，说不定真有希望！！！
杨合面露振奋，扫过山谷一眼再次布置聚阴生桩，接着全身心投入闭关，偶尔会分神指点三妖，给予一些酒水充当资源。
合真要在体内构建小世界，他已经有拥有道场，便打算省略一步，直接把神通道韵融入道场。
如何融入是个大麻烦，只能不断探索。
杨合刚开始还有些焦躁，但随着一种种错误答案被否决，逐渐找到向上攀高的快感。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
历史的进程已经被打乱过，但惯性依旧存在，大越三百余年不到便失去国运，又开始群雄逐鹿。
闭关的第四百二十三年，唐朝建立。
贞观年间，长安城流传着一则秘闻，在高祖李渊出兵前，二子曾得遇仙缘。
仙人鹤发童颜，自称姜尚后裔，独居终南山三百余载，参透天地玄机，袖中取出一卷《禳灾秘注》赠予李渊二子。
李渊二子上位后，朝廷颁布法令。
将仙人传授的禳灾之法化入民俗。
端午佩香囊须绣北斗，婚嫁必撒盐米驱煞，连孩童游戏都要唱特定的辟邪谣……
百姓觉得仙人的功劳不亚于姜圣，又不清楚仙人的真名。
只知姜圣原名姜子牙，虽是姜姓，但又是吕氏，为区分，便把仙人称呼为‘吕祖’。
可惜随着佛教寺庙供奉之法兴起，吕祖的禳灾秘注鲜有人提及，好在都已经融入日常生活。
吕祖也不在意外界看法，又回到山野之间。
他独自前往一处荒凉的山谷前。
吕祖恭敬的行了个弟子礼，接着闭目等待。
随着阴气直冲天际，笼罩山谷的雾气消散一空。
“弟子姜齐，恭迎仙人出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