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心的军道上,一队披挂着甲胄的士兵刚结束白天的巡逻归来。
散漫的脚步敲打着地面,金属甲片相互碰撞着,不协调的哗啦哗啦作响。
他们的脸上不见忧虑疲惫,反而洋溢着一种超级自信,议论声、谈笑声也近乎肆无忌惮:
“......哈!我听说,那些金盏花的软蛋们终于爬出窝了”
“那个金盏花领主真是蠢死了,他居然还敢对咱们宣战!”
“他们才那么点人,都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咱们一人一泡尿,都能淹死他们!”
“嘿嘿嘿!真希望他们能早点来,只要打败了他们,咱们就能洗劫金盏花领地了!”
“听说金盏花里全是粮食!我这次不求多,只要抢他们一车的粮食!”
“我要抢金盏花领主的金库!”
“还有金盏花的娘们!妈的自从妓院搬到金盏花镇之后,老子都憋坏了!”
“哈哈哈!粮食、财宝,娘们,我选择都要!”
“先别吹牛了!营地已经开始放饭了,再不早点去,连口汤水都喝不上了!”
士兵们当即像饿狗一样奔向营地内部。
与他们张狂自信不相符的是,他们的晚饭非常简陋,而且稀少,还非常的不体面。
做为披甲士兵,他们的身份是可以吃大麦的,就算吃不上吃大麦,至少也是能吃燕麦的。
可河谷联军的士兵餐食,却只有黑麦和草根混合熬煮的水粥。
别说是肉了,连块像样的面包都没有。
也只有百夫长级别的小官,才有资格领到一小块黑麦面包。
整个大营,光披甲军的数量就有一万人,其他的领主兵和农奴兵以及商贩等等,也有一万人。
营地里足足两万人,但营地的食物,却仅仅只够五千人吃的。
别说其庄园领主兵农奴兵和商贩吃不上饭,就连米兰登自己的嫡系部队和三位爵位领主的嫡系部队,都是不够吃的。
这也就意味着,每一名披甲士兵,只能吃个半饱或者准确的说,只能喝个半饱。
放饭的时候,不守规矩的披甲士兵比比皆是,通常是谁先抢到,谁就能多吃半份。
这也就导致只有一小部分早到的披甲士兵能吃饱,而更多的披甲士兵连口汤都喝不上。
因此,披甲士兵和披甲士兵之间的冲突,也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而面对这么棘手的事情,米兰登却是完全不予理会。
在米兰登看来,士兵们之间为了一口吃的而争斗是很不体面的行为,贵族就从来不会为口吃的而争斗,为口吃的而争斗是底层人的劣根性,而处理这些本性低劣的士兵会显得自己这个领主不体面。
解决这种纷争的最好办法,不是各打一顿,而是赢下这场领主之战,从而能够抢劫富庶的金盏花领地。
这样,劣根性十足的士兵们,就不用再为一碗不体面的黑麦水粥而打破脑袋了。
从理论上来说,他的确抓住了解决问题的本质。
他并不知道,这场战争从被宣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了。
做为河谷联军的统帅,米兰登也只负责披甲士兵的基本口粮,至于各庄园领主带来凑数的领主兵和农奴兵,以及来这里发战争财的小商小贩们,都需要自理饮食。
其他庄园领主们对米兰登的这种做法非常不满,但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
毕竟,米兰登是碎星河谷子爵,爵位领主本身就拥有召集属地封臣为其作战的法理。
而且,只要能拿下这场战争,米兰登和三大爵位领主吃到了肉,那他们这些小庄园领主,也是能喝到汤的。
当然了,吃不饱的只是士兵而已,贵族们却依旧能维持体面的餐饮。
此时,在河谷联军的主军帐里,丰盛的晚宴正在进行。
这顶位于大营最核心位置的帐篷,比周围的普通军帐大了数倍,材质是厚实防风的上等呢毡,内饰铺设着隔潮保暖的深色羊毛地毯。
帐内灯火通明,数座鲸油灯柱散发着明亮稳定的光线和些许海洋的气息,将帐中装饰的细节映照得十分清晰,甚至能看到帐顶精美的刺绣纹章。
营帐中央,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落座的长条形实木餐桌占据了主导地位,上面铺着浆洗得笔挺的白色亚麻桌布。
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主人的高贵与体面。
坐在主位的碎星河谷子爵米兰登正用银制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面前一块铲齿魔鹿肋排上焦糖色的嫩肉。
他那张颇具威仪的脸上带着轻松掌控全局的笑意,微微发福的下巴显示出主人一贯的养尊处优。
他身边坐着裂石领主鲍里斯斯坦姆男爵,这位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老者虽然眼神依旧锐利,但角灰白,手持银质酒杯,里面晃动着如红宝石般的陈年葡萄酒。
他对面是冷铁岭领主达文西男爵,一个穿着5级精铠、沉默寡言的壮汉,此时正专注于对付面前一大块淋满酱汁的蜜汁乳鸽。
坐在米兰登另一侧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性,鹰崖领主艾琳男爵夫人。
她姿态优雅,精心梳理过的发髻间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发饰。
此刻她正用叉子优雅地挑起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夜鳞鲷鱼片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而在桌尾作陪的,则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月亮之泉庄园的领主康拉德图蒙,一位看上去谨慎又带着几分讨好笑容的微胖中年男子,目光时不时扫视几位大人物,尽显小心翼翼。
餐桌上的食物堪称奢靡:
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外酥里软、散发着浓郁麦香的小麦面包堆砌在藤篮里;
整只金黄酥脆、淋着琥珀色蜜汁、外皮酥脆内里多汁的乳鸽香气扑鼻;
珍贵的夜鳞鲷鱼肉被精心烹煎,呈现出诱人的粉白,点缀着翠绿的香草叶;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中央那只几乎占据了大半桌面、刚刚猎杀并烤制的巨大铲齿魔鹿鹿角被斩断只余根基,焦黄的鹿皮包裹着丰腴多汁的肉块,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涂抹香料的气息在营帐中弥漫,勾引着所有人的食欲。
精美的银餐具、水晶酒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浓香、上等酒液的芬芳以及高级鲸油灯燃烧后特有的味道。
“………………达文西,你们冷铁岭出的铁箭簇确实锋利,战前承诺的装备数量和质量,可要说到做到。”米兰登切开鹿肉,叉起一块送入口中,满足地咀嚼着,含糊地对冷铁岭领主说道。
达文西男爵沉稳地点点头,粗声回答:“放心,尊敬的子爵阁下,第一批冷铁箭矢已分发下去。我冷铁弓弩手,只等为子爵大人厮杀。”
“厮杀自然是少不了的,”对面的鲍里斯斯坦姆男爵晃动着酒杯,眼中精光闪烁,“不过,杀几个废物而已,我们裂石堡的长枪骑兵一个冲锋就可以解决了,用不着浪费箭矢。”
艾琳男爵夫人眉飞色舞的道:“我倒是听说,罗维是个很帅气的小白脸,噢,我很期待会一会他。”
米兰登哈哈一笑,“我见过那小子一面,是的,那小子模样长得是挺好看的,可惜是个白痴艾琳,等赢下这场战争,我会把他交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艾琳开心的朝米兰登点头致意,“我的剑为您而鸣,我亲爱的子爵大人。”
鲍里斯和达文西见状也纷纷张口,作陪的月亮之泉庄园领主康拉德也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还不等他们说话,米兰登便爽朗的笑道:
“放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只要我们赢下这场战争,我保证让各位都满意!
“鲍里斯将获得红蔷薇庄园,达文西将获得白蔷薇庄园,石林高地庄园归艾琳,金盏花领地的战利品随便你们抢劫,至于我亲爱的康拉德我会把金盏花镇还给你。
“噢,我的老爷!我,我真是太感恩了!我代表我的夫人,感谢您的恩德!”
康拉德激动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米兰登行礼。
康拉德的姓氏是图蒙,这只是金盏花领地一个不入流的小贵族的姓氏,但康拉德不久前娶了艾德蒙46岁的亲妹妹,所以,从贵族法统上来说,康拉德也就具备了继承艾德蒙财产和领地的机会。
当然了,这个继承的前提是,现任的金盏花领地死掉,并且没有子嗣。
但即便这样,康拉德也仅仅只是有机会而已。
更大的可能性是,莱斯皇帝陛下收回金盏花的领主权,从皇家边缘亲属中指定一个新的男爵领主。
即便莱斯皇帝不想介入西境的小领主纷争,那么还有罗维的亲兄弟,也就是小瓦伦丁夫人怀里吃奶的那位紫林领男爵,可以以兄弟血缘来顺位继承。
而米兰登之所以这么慷慨的许诺,就是因为米兰登知道,就算自己能赢得这场体面的领主之战,他这个子爵也不可能拿到整个金盏花领地的。
紫林领盯着这块肉,迫切的想要打通贩奴通道。
红翡伯爵盯着这块肉,迫切的想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延伸到紫林领旁边。
西境侯爵更是盯着这块肉,迫切的想要加深对西境领地的控制力。
而莱斯皇帝陛下也在遥远的宫殿朝堂里盯着这块肉,迫切的想要在西境侯爵的皮肉上扎开一个小口子。
米兰登不是傻子,他知道他吃不下整个金盏花领地。
但是,只要赢了,吃下边境三庄园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还可以打着康拉德的名号,把最富庶的金盏花镇洗劫一空!
而康拉德这个还想着做下一任金盏花领主的蠢货,就是用来背锅的。
另外,给康拉德这样的许诺,也是为了从康拉德的月亮之泉庄园里,获得本次战争的食物支援。
米兰登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大军每天都会消耗大量的粮食。
即便动用了黑麦,这种消耗也是巨大的。
一方面必须速战速决,另一方面,也得从本地的领主那里筹措粮食。
不得不说,康拉德还是很听话的,整个月亮之泉庄园的粮食,全都进贡给了米兰登。
不但如此,康拉德还强行搜刮月亮之泉每一户子民,逼迫他们交出粮食,还要他们在月亮湖中给米兰登捕鱼。
餐桌上的夜鳞鲷鱼,就是月亮之泉庄园子民们辛辛苦苦捕捞而来的。
帐外士兵们吃的黑麦,也都是从月亮之泉子民们家里抢来的。
康拉德之所以这样不计代价的支持米兰登,就是为了抱住米兰登的大腿,好不被罗维清算。
在艾德蒙去打美林谷的时候,康拉德积极站队,花重金求娶到了艾德蒙的亲妹妹。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极为划算的买卖,可没想到,刚花完钱娶回家,艾德蒙就被罗维杀掉了,金盏花领地也归了罗维。
而康拉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宣布归顺,反而投靠了米兰登。
如果米兰登不管他,那么他绝对会被罗维第一个清算!
但只要米兰登杀了罗维,那么,他就完全不用害怕了!
在得到米兰登的许诺后,宴会上的众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杯盏交错间,气氛愈发高涨。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队长步履匆匆地踏入营帐,单膝跪地行礼,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老爷!前日我们深入金盏花主力营地附近侦察,现已返回,情报确凿!”
营帐内的喧嚣暂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斥候身上。
米兰登端起酒杯,胸有成竹的说道:“在座的诸位大人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情报你就直接说吧。”
斥候当即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汇报了出来。
当听到罗维的大军只有两百多名奴隶兵,其他一千多人都是工匠,并且大军行动入蜗牛一般,一天都没走出金盏花的领地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绷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鲍里斯男爵差点被一口酒呛到,达文西笑得直锤桌子,艾琳则笑得胸脯颤动。
康拉德更是眉飞色舞,“稳了稳了!”
唯有米兰登,先是哈哈大笑,却很快又皱紧了眉头......
河谷联军的粮食,就算每天只供应5000人的半量,也撑不过七天!
这样的拖延,河谷联军怕是要被拖崩啊!
要不要求“那位大人”,去突袭罗维一下 就在米兰登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又一名侍卫前来通报:
“老爷!红翡教区神甫菲尔斯大人、红翡伯爵税务官托尔托拉大人,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