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灵山，都是……”
姜临的声音并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那语气中极致的厌恶和杀意。
就好像看到了此生最恶心之物，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仓颉站在了姜临的面前。
“姜小友，屏气凝神，你的状态有些不对。”
仓颉沉声说着，虚空之上浮现出一道道痕迹，篆刻在了比空间更深的层次上，这些痕迹隐约组成一个个字符。
那是来自人族最初最古的字迹。
此时，这些字迹跨越了万古的时间重现，护持在了姜临的身上。
在场的众多人族贤者，也都知道所谓的界外邪物，更知道这些玩意到底有多么的难缠。
如果姜临的感知没错，那么按照他的说法，眼前的一整个灵山，都已经被界外邪物所浸染。
这一点让在场的人族先贤们都打心底里泛出一阵阵寒意来。
这可是佛门祖庭，灵山圣地，常年有四十尊以上的大神通者镇守，而且甚至还包括了横竖三世佛这般的顶尖大神通者。
更有一位能够与当今三界第一的紫微大帝争锋的如来世尊！
这样的佛门，这样的灵山，竟然被界外邪物完全的浸染……
其他的不说，只说一点，就足以让众人毛骨悚然。
那些佛尊，是死了，还是被同化了？
如来世尊又去了哪里？其余几位横竖三世佛，又如何了？
“呼……”
姜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站直了身躯，眼中依旧带着那骇人的红芒。
在他眼里的灵山，早已就不是那宝相庄严，佛光普照的极乐之地。
整个灵山，大到雷音宝寺，小到一草一木，都延伸出了一条条漆黑粘稠的触手，这些触手正在缓缓的摆动。
每一次摆动，那些触手上面所描绘的，扭曲邪异的纹路，就会如同活过来一般蠕动，只是看一眼，就让人生出无尽的恶寒来。
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的诡谲邪异，即便是姜临都觉得汗毛炸起。
界外邪物或许有着些许的灵智，但这玩意从诞生开始，就只为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将整个三界，都渲染成界外邪物所需要的样子。
无生无灵，无波无澜，只有死寂，绝对的死寂。
或许是察觉到了姜临的存在，灵山之上无数的界外邪物蠕动扭曲的越发频繁激烈。
一道道隐晦的波动开始扩散。
在这种越发频繁的波动之下，界外邪物再也隐藏不住自身，得以被在场的其他人所窥探。
“妈的！”
仓颉忍不住爆了粗口，重瞳微微颤动，紧紧的咬着牙关。
能让一位古早时候的人族大贤者都这般表现，就足以看出这界外邪物对人的精神污染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如果让仓颉来比喻，他宁愿去沉淀发酵了上万年的粪坑里去蝶泳，也不愿意直视界外邪物。
发自内心的，大神通者都无法控制的厌恶和杀意，从在场的人族大贤们身上泛起。
“南无……”
正在此时，那扭曲诡谲的灵山之上，响起了一声佛号。
只见一位佛尊从灵山之中走出，他的身上带着不散的佛光，有着极乐安详的意味，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那界外邪物的影响和浸染。
至少在仓颉等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你是……阿弥陀佛？”
仓颉皱了皱眉毛，他并不是在念佛号，而是这位从灵山走出的僧人，其本身的佛位称呼，便是阿弥陀佛。
横三世佛之一，西方极乐世界之主，阿弥陀佛！
这位频繁的出现在几乎每一位佛徒口中的佛尊，在佛门却十分的没有存在感。
这也是如来世尊的原因。
这位世尊，也就是释迦牟尼，占据了竖三世佛中的现在佛果位，以及横三世佛中的中方华严世界之主的果位。
但却将佛门祖庭的灵山，建立在了西方极乐世界的投影，也就是西牛贺洲之上。
当然，这是佛门自己的说法，实际上，所谓的西方极乐世界，中方华严世界，以及东方琉璃世界，其实是佛门的三尊小世界。
这三尊小世界，依附三界而来，本质上属于佛国，也是佛门真正的根基。
只要三大佛国还在，佛门就不会彻底的灭亡。
当然，西方极乐世界也确实因为大雷音寺的建立，从而将佛国的一部分投影在了三界现世。
也就是如今的灵山。
如来世尊之所以如此做，为的就是压制阿弥陀佛，甚至可能在图谋着西方极乐世界之主的位置。
这也就导致，阿弥陀佛绝大多数时候，只会出现在佛徒们的口中，却很少很少现身。
如今，阿弥陀佛却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风伯雨师，以及其余几位人族大贤，都站在了仓颉的身边。
不管这位阿弥陀佛在佛门内部如何被压制，其本身到底是佛门的五方擎柱之一，是顶尖的大神通者。
该给到的重视，绝对不能少。
“南无……”
阿弥陀佛再次念诵了一声佛号，脚步缓缓的迈进，踩着云端，朝着仓颉等人走去。
“止步。”
仓颉凝神呵斥。
而阿弥陀佛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停在了距离姜临等人约莫百丈之外。
这一幕让仓颉也有些愣神。
从被界外邪物浸透了的灵山里走出来一位看似丝毫无损的佛尊，这本身就透着一股子邪性。
虽然仓颉没有从这位阿弥陀佛的身上看到丝毫的敌意和恶意，但绝不妨碍仓颉提起百分之一千的警惕。
界外邪物之难缠，众人也都很清楚。
“诸位前辈，不必如此。”
这时，姜临却突然开口。
甚至，从仓颉的身边走出，直面不远处的阿弥陀佛。
仓颉皱了皱眉毛，却也没有阻止姜临的行为。
姜临和阿弥陀佛对视，在姜临的眼中，这位佛尊的身上缠绕着无数的界外邪气，化作一道道的触手，却并非是朝外张扬蠕动，反而是如同一条条蚂蝗一般，朝着阿弥陀佛的体内钻去。
但是，却被一层看似浅薄的佛光所抵挡。
虽然大半个身子已经“失守”，但姜临知道，这位佛尊依旧保持着自身的意识和灵智，并没有被彻底的浸润和吞噬。
“您，似乎在强行燃烧自己的本命舍利。”
姜临缓缓开口。
得益于他对界外邪物的特攻，以及现在阿弥陀佛被侵蚀的不像样子的状态，姜临得以能够窥探到这位佛尊现在的情况。
阿弥陀佛在燃烧自己的本命舍利，以此换来短暂的灵台清明，但等到本命舍利被燃烧殆尽，这位佛尊也会因此而陨落。
但若是阿弥陀佛献祭了本命舍利，从而导致跌落了大神通者的境界，且永无回复之机，其自身性命，自然也会……
“若非如此，老僧也不会出现。”
阿弥陀佛缓缓的开口，布满了诡异黑炁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微笑。
只是姜临在那微笑里，品出了许多复杂的意味。
阿弥陀佛现在的情况，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即便是界外邪物，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将一位顶尖佛尊逼到燃烧本命舍利的地步，但也不该如此剧烈的燃烧和透支。
这位佛尊似乎预见到了姜临，或者说会有人来灵山，所以才进一步的强行燃烧本命舍利，获得短暂的自由。
并且，以一个大神通者都无法看透的，依旧带有佛光的佛尊的身份出现。
为的，是维持一位佛尊，或者说维持佛门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就算要死，也是以佛尊，以一名佛徒的身份死去，也不是以被界外邪物浸染操控的提线木偶的身份死去。
“老僧得益于此，看到了一些东西。”
阿弥陀佛继续开口，他口中的得益，说的也是强行燃烧本命舍利。
姜临沉默着。
阿弥陀佛则继续说道：“老僧看到了施主，也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所以，老僧来了，来见施主一面。”
姜临闻言抬头，似乎知道了阿弥陀佛的目的，朝着他伸出手。
“您有东西要给我？”
姜临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非常的肯定。
“南无……”
阿弥陀佛微笑着点点头，抬手，从心口的位置缓缓的插了进去。
值得一提的是，阿弥陀佛大半个身躯都被邪物浸染侵蚀，但头颅以及心口，还有现在插进心口的右手上，是丝毫没有邪气的。
他从自己的心口之中，摸出了一枚心脏。
这并不是阿弥陀佛的心脏，而是一种伟力的具现化。
“心本佛境，佛本心境。”
阿弥陀佛微笑着开口，声音中，神色中，都带着解脱以及丝丝的恳求。
“佛门西方极乐世界，便交托施主了。”
他将那代表着佛门三世之一，西方极乐佛国世界所具现而来的心脏，缓缓的推了出去。
那泛着荧光的，正在缓缓跳动的，仿佛红玉一般的心脏，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而姜临毫不犹豫的伸手接住。
看到这一幕，阿弥陀佛嘴角的微笑更大了几分。
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佛门需要留下最后的火种，这一份火种，最适合交托的人，绝对是属于道门的人。
也只有道门之人，才会没有丝毫私心的，在一切灾难过去之后，以这一枚火种为基底，再次造就新的佛门。
斗了无数年的死对头，才是最不希望你彻底陨落的那个人。
“烦请施主，将老僧归墟。”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对着姜临躬身行礼。
“固所愿也。”
姜临叹息一声，抬手，唤出七星剑。
身形颤动之间，已经来到了阿弥陀佛的面前，抬手，挥剑。
剑光并不如何璀璨，也不如何的凌厉，但阿弥陀佛身上所寄宿的，被他短暂压制的界外邪物，却发出了惊骇无比的尖叫与哀嚎。
阿弥陀佛听到了这哀嚎，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他完全的卸去了一切防御，甚至主动压低境界与肉身，好让姜临的这一剑能够切实的斩杀自己。
随着这一剑落下，界外邪物被斩灭的同时，阿弥陀佛自身，也被这一剑斩落。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阿弥陀佛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承载两尊果位，并非是强大，更是一种职责和牺牲，释迦牟尼的压力很大，大到无法承受佛门祖庭建立在中方华严世界之上。”
“是老僧自愿，将灵山祖庭立于西方极乐世界，并甘愿隐于幕后。”
“真正的释迦牟尼，绝不会有谋取西方极乐世界，进一步增强自身的念头……”
声音缓缓的消失。
姜临低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阿弥陀佛陨落之后，所遗留的一点赤金光芒。
这一点光芒在燃烧，眼看就要燃烧殆尽，这是阿弥陀佛的本命舍利，也是最后的残留。
“道门北帝法脉，玄字辈道人姜玄应，恭送阿弥陀佛归墟。”
姜临缓缓的躬身行礼。
等到姜临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的那一点赤红光芒，也缓缓的熄灭。
也意味着阿弥陀佛在世间最后的残留，至此消散殆尽。
‘嗤……’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只见那灵山之上，原本的诡谲漆黑之中，突然绽放出一道道的佛光。
这一道道佛光并不如何璀璨，但却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灵山笼罩。
那些光点，就是这大网之上的一个个节点，同时，也都是一位佛尊正在燃烧着的本命舍利。
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
看着那即将燃烧殆尽的本命舍利们，感知着那一道道三界闻名的气机，姜临默默不语。
清净喜佛，毗卢尸佛，宝幢王佛，无量寿佛……
四十八尊佛之中，足足有二十多位的本命舍利在这里燃烧。
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
实力能够与佛尊匹敌的菩萨，也近乎都在燃烧。
这些佛尊与菩萨之中，有的姜临未曾见过，甚至只是闻名，有的不仅见过，甚至曾有因果仇恨。
但如今，一切都随着其本命舍利的燃烧而消散。
这一道笼罩灵山的，由诸多佛尊菩萨燃烧本命舍利构建的大网，也解开了许多的疑惑。
比如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早已被界外邪物所浸染的灵山却没有动作。
比如为什么姜临都到了眼前，那些界外邪物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邪力，尽可能的在被消灭之前完成幕后黑手也就是投放者赋予它们的职责。
这些疑惑在此时都有了解释。
佛门绝非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也绝非是光挨打不还手的怂包。
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佛门也绝对不缺少殉道者以及意志坚定的贤者。
这样一道自愿牺牲自身，从而换来的，将整个灵山都封禁的大网，就是佛门的反抗，也是佛门对三界表达歉意的方式。
“佛门，不愧三界正道。”
仓颉开口感叹，同时却也调动起了自身一切伟力。
“诸位兄弟，佛门遭了无妄之灾，但也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该咱们了。”
仓颉说着，在场的每一位人族大贤，都激荡出了自身的伟力。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笼罩灵山的舍利大网已经要撑不住了。
或者说，能够撑到让阿弥陀佛将佛门最后的火种安全的交托出去，就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人族贤者们也好，姜临也罢，都很清楚的知道一点。
或许就在下一刻，那舍利大网就要崩溃，遍布灵山的界外邪物就会失去禁制。
看着那即将冲破封禁的，遍布灵山的界外邪物。
姜临身影一动，猛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灵山而去！
他可不是静等着对手“蓄力”的性子。
见敌有碍，自然是趁虚而入！
‘嗡……’
仿佛哀鸣的震动之中，舍利大网在此时骤然崩塌。
‘嗤！！！’
诡谲，漆黑，邪恶到了极点的气机开始弥散，要将整个西牛贺洲，乃至于整个三界，都化作死寂之地！
然而，这死寂还未曾扩散，便有剑光扶摇！
‘铮！’
姜临手持七星剑，矗立在灵山之上，剑光吞吐之间，煞气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