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寒风席卷燕北雪原,雪未定,风更涌,鹅毛雪花落在脸上,很快融化,在白嫩肌肤上留下一点冻红。
两行足印在雪中随着脚步涌现,慕璃儿与观云舒裹着白色披风,骑着马,一路向北。
披风下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慕璃儿微微抬眼,望着目前纷飞冰雪,呼出一口白气。
两女追着莫惊雪的踪迹已一月有余,算不上太长的时间,可还是让她不免心生寂寞,甚至都没什么心情与观云舒吵架拌嘴。
但近些日子她们也不是毫无所获,得了线索……事关本宗九钟,她总不能将宗门抛之脑后,只得忍受 她轻叹了口气,自腰间解开酒葫芦,朝身侧的小尼姑递去,微微示意,发出一声鼻音,‘嗯哼?’
观云舒微微摇头。
慕璃儿便兀自啜饮,火辣的烈酒温暖着她的身子,让她回忆起一丝曾经与情郎温存的暖意。
可当酒喝完后,这丝暖意也便消弭无形,让慕璃儿心底更为寂寞。
尤其便是当想到如今赵无眠恐怕已经回京,自己却被莫惊雪困在这冰天雪地间,难以随意脱身。
她看了眼天色,“即将入夜,整顿休息吧。”
观云舒沉默着颔首,翻身下马,搭起篝火与油布制成的三角帐篷。
她坐在帐篷前,拉了拉披风,抖落雪花,才坐在毯子上,抱起双膝,看向京师的方向,语气很轻,说道:
“算算日子,赵无眠应当已经回了京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燕云。”
“恩。”慕璃儿应和一声,往篝火里添柴,口中则道:“洞文方丈也在燕云,倒算意外之喜。”
两女在燕云待了几个月,打听到了洞文线索。
洞文酷爱云游江湖,虽不知他是知道莫惊雪来此特来阻拦,还是偶然来此,总之若能找到他,定是一大助力。
洞文三十岁才习武,如今年纪还不足五十,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却能修成武魁前三,与归一真人同为佛道第一人,实力肯定不会逊色莫惊雪多少。
观云舒美目稍显出神,坐在帐篷下发呆,并未回应,还在心底琢磨洞文方丈来这冰天雪地作甚。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打听过洞文方丈一天天在山下游历的故事,但洞文回回都只是随意一笑,说是惩恶扬善,洗涤禅心之类的话。
洞玄师叔倒是说过,洞文方丈酷爱在燕云一带游历。
“水。”慕璃儿为她递来一杯刚煮开的热水,观云舒下意识接过。
慕璃儿坐回去,用汤匙搅拌着篝火上架起的铁锅,随口道:“你连谢谢都不会说吗?这样也算佛门中人?”
“谢谢。”观云舒并未在这种礼数问题上和慕璃儿拌嘴,乖乖道了谢,双手捧着水杯,贴在脸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层夜幕很快笼罩万里雪原,目之所及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唯有篝火周围的数丈光芒。
黑暗中有野狼的嘶吼,但两女都没有在意。
观云舒自行囊中取出木鱼,抬手轻敲,夜间诵经,这是她每日的功课,除非时局敏感,否则她一日也不会落下,哪怕小手被冻得有些刺痛,小脸也已冻红。
慕璃儿盘腿坐在她对面,却是取来本该添柴的松木,自袖中取出一柄小刀,开始雕刻人像。
随着木屑飒飒抖落,很快便雕刻出这男人的人像。
慕璃儿不是有闲心做木工的人,比起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三教九流之人才做的事情上,她更喜欢喝得酩酊大醉,或是持剑练武。
但这人像的线条柔和而精美,仿佛当世最好的木匠精心镌刻。
这男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腰后挎了一柄横刀,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这是赵无眠当初在蜀地的打扮。
观云舒诵经的动作微微一顿,打量了慕璃儿一眼,眼底莫名。
慕璃儿这段时间雕了许多小人,从一开始的分不清男女,再到如今的活灵活现,进步显著。
“你既然想念他,回京去见不就得了。”观云舒柳眉轻蹙,“可别说是贫尼将你栓在燕云。”
慕璃儿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待削好人像后,她上下打量一眼,满意颔首,便拉起毯子,缩在帐篷中,美目微闭,小手紧握人像,随口道:
“别扯这些虚的,睡吧……”
雪原中很快没了动静,只剩满天风声与篝火内咔咔作响的火星。
观云舒看了慕璃儿怀中的小人一眼,后禁不住回首看去京师方向。
也不知赵无眠如今在做什么……唉,多半又在什么女人的榻上快活。
听京中来信,洛湘竹那小郡主跟着赵无眠一块在鹤拓同生死共患难,指不定也落入他的魔掌。
洛湘竹与慕璃儿可是师徒两人,这辈分可真是乱得没边。
但无论想的是谁,最终想起的人一定是自己。
观云舒与赵无眠的赌约——尼姑赌自己一定能勘破与他的情劫,沟通天地之桥,赵无眠则赌观云舒一定堪不破。
这赌约因为错金博山炉,此刻也已不了了之,但等两人再见之日,赵无眠肯定还会主动提出来的。
观云舒胡思乱想,望着夜空一轮隐隐约约的弯月,却也再没了心思完成诵经功课,兀自出神。
京师不似燕云北地那般苦寒,灯火璀璨,人涌夜暖。
吃罢,曾冷月的姑娘大都领着烟火爆竹在露台玩闹,百朵绚烂烟火自古榕湖心升空而起,让京师各处行人纷纷看来,还以为今晚是年关。
也不知曾冷月是出了什么好事,如此庆祝。
吃过晚膳,来人收拾餐桌后,转而又放上瓜果点心,余下姑娘盛装打扮,奏乐起舞,肆意绽放,好似当真宴请贵客。
“他小时便早慧,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才不到两岁,说话却半点不含糊,措辞用语和现在也没有两样,我还以为他被妖怪附身,在他睡觉时,偷偷用鸡毛掸子打他。”
萧冷月端着酒杯,架起双腿,姿态随性,小手摇着酒液,对太后娘娘说着赵无眠小时候的事。
两女虽然岁数差了一轮,但论身份倒算同辈,只要不聊朝廷与太玄宫的事,那便什么都能聊得来。
珠宝首饰,胭脂粉底,京师哪位权贵老年得子,临安什么夫人在外包养情郎之类的话题,但最后一定会拐去赵无眠。
太后小手端着琉璃杯,透过杯壁,可瞧内里深红色的酒液。
这是她自宫里取来的西域贡酒,很是珍贵。
太后轻抿一口西域贡酒,白嫩纤细的脖颈微动,好似软玉,一举一动高雅得不像话,语气好奇问:
“鸡毛掸子打他?这是你们江南的习俗?把鬼怪当成灰尘,一股脑扫去?”
赵无眠坐在一侧,架着二郎腿,掌心放着瓜子,望着圆台内的舞女乐姬,很是放松。
闻言他转来视线,解释道:
“不,她就是单纯想找机会揍我,若是手边没有鸡毛掸子,她就会拿擀面杖,或是刀鞘之类的东西,以此报复我在洗澡时将浴桶里的水甩在她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姨……”萧冷月生了气,扫了赵无眠一眼,教训道:
“把腿放下去,瞧瞧你,如今好歹也是堂堂王侯,如此吊儿郎当像什么话?”
“我这是在家……”
“太后还在这儿看着,家什么家?”
太后又不是外人,这是侯爷夫人。
这话赵无眠不敢说,默默放下腿。
太后觉得好笑,在心里琢磨着等哪天上了床,她也要拿出长辈气度,好生教训赵无眠几句,然后赵无眠心里不服,顶撞于她……如此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萧冷月不知太后心底在想什么,回忆少许,继续笑道:
“说起洗澡,这小子那会儿总想自己一个人洗澡,但他那时候才两岁,站起来都没浴桶一半高,我自然不会应允,后来才知他是害羞,左捂右捂,但有什么好捂的?”
萧冷月拇指与食指比了一个手势。
赵无眠错愕道:“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那时候姨娘就已经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只要不想忘,那什么都可记得。”
赵无眠稍显无语,起身离去,不愿再听。
太后娘娘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清脆。
赵无眠居然也有应付不了的人,她还当这小贼天不怕地不怕呢。
在另一张干净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洛湘竹手边则放了些新鲜水果切盘,提笔写信,俏脸认真。
赵无眠端着酒杯,过去一瞧,大失所望。
“还以为是给我写情书,闹半天原来是给岳父写家书。”
洛湘竹没注意到赵无眠过来,闻言娇躯微颤,被吓了一跳。
她失踪这么久,一直没机会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如今回京,自然该给燕王书信一封。
岳父在燕云孤家寡人,燕王妃英年早逝,洛湘竹未来嫁给他,肯定也不常在燕云待,如此想想,赵无眠觉得自己也该给岳父打声招呼。
于是等洛湘竹写完信后,他便紧挨着她坐下,自她手中拿过毛笔,“等我也和岳丈说几句。”
洛湘竹无奈看他,便瞧赵无眠提笔写道:
岳丈,没错,又是我,距离我在东海为您写信,已经是盛夏的事,如今深秋,时间一晃而过,我已不叫您燕王,转而尊称您岳丈。
但您莫觉得我对郡主早有祸心。
直到鹤拓一行,我方知曾经我与郡主有门娃娃亲,不知燕王妃曾经是否与您提过。
但无论提没提过,我都打心眼里想迎娶湘竹郡主。
我们在一起时过得很开心,湘竹郡主现在一顿能吃两碗米饭,三碗鲜汤,若干下饭菜,以及数不胜数的零嘴点心,可见一斑。
市井百姓都说,要想日子过得旺,媳妇就得长得胖……
还没写完,洛湘竹就将信纸夺走。
她红着脸瞪赵无眠,直白,粗鄙,半点不含蓄!这世道哪有人写信是像你这样的?
而且她也不胖,小腹一点赘肉都没有。
但洛湘竹还是认认真真将信纸包起,准备寄信。
赵无眠斟酌片刻,带着她来至大厅外的露台上,将站在曾冷月顶端看烟花的雪枭叫下来。
雪枭站在露台栏杆,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赵无眠。
燕云距离京师好远喔。
洛湘竹疑惑看它,何必要让雪枭送信呢?
“它能闻到尼姑和师父的味道,顺道让它给她们也送封信吧。”
赵无眠就地坐在露台上的方桌前,让人取来文房四宝,摊开信纸,琢磨几秒,后提笔写信。
但写了没几句,他便蹙眉望着自己的字,又看了看洛湘竹的信纸。
洛湘竹字迹娟秀,娓娓道来,看着便让人心底高兴,而他呢?
一介江湖浪子,从小到大跟着酒儿东奔西跑,哪有时间读书写字,便是如今成了朝廷侯爷,他也极少动笔,自然看着不甚雅观。
赵无眠拉着洛湘竹坐下,笑道:“我是粗人,湘竹妹妹替我写吧?”
洛湘竹乖巧坐下,捏起毛笔,并未拒绝,只是觉得赵无眠真是区别对待。
给她亲爹写信,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但给尼姑和师父写信,便开始注重字迹雅观啦?
洛湘竹将毛笔蘸了蘸墨水,看向赵无眠。
月光垂洒,湖面清澈,不时有烟火在夜空绘出,明亮火光照亮两人一瞬,赵无眠站在露台,双手扶着栏杆,望着天空弯月,沉吟几秒,后道:
“尼姑,师父,称呼不分先后……这点细节不足为道,但为了防止你们两人打架,我还是解释为好。”
洛湘竹疑惑看他。
赵无眠回首道:“如实写。”
洛湘竹收回视线,垂首写信,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赵无眠继续道:
“此刻我正站在曾冷月的露台,看着月亮,让湘竹郡主替我写信,露台的晚风很凉爽,古榕河在晚上墨黑一片,会让我想起尼姑的头发。”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会写信的人,但此刻我身后有很多人在放烟火,咻的一声,烟火在夜空炸开,很漂亮,所以我想写封信。”
“从鹤拓回京,最大的收获,一是替酒儿报仇,杀了烛九天,二便是恢复记忆,得知我曾经与湘竹郡主有娃娃亲。”
“但我搜遍记忆每一处角落,与你们两人似乎并没有前尘往事。”
“真可惜。”
“如果我以前陪酒儿在江湖四处闯荡时,去一趟平阳的凤凰山,见识见识传闻中的佛门大师姐,与她不打不相识,或是在燕云雪原中与剑宗的此间剑剑主把酒言欢,那该多好。”
“但认真想了想,还是作罢。”
“现在也很好,朝烟与太后娘娘的饭菜很美味,烟火炸开的硝烟味让人上瘾,站在露台,风一吹过来,钻进衣领,也很舒服。”
“什么都是很好的。”
“不知为何,居然是你们两个结伴去燕云,不会打起来吧?”
“打起来也好,总好过一个人孤独而寂寞。”
“以前,我同酒儿四处闯荡江湖,寻着错金博山炉的下落。”
“那时候,我们被朝廷追杀,四处结仇,东奔西走,但日子过得很开心。”
“后来,后来酒儿不见了,我开始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最开始,我会安慰自己,独身闯荡江湖对我而言是件好事,磨炼武功,丰富阅历。”
“但那段日子实在太长,长到我已浑身疲惫。”
“我同酒儿一样,不喜欢寂寞,但时常与寂寞为伴,我知道一个人在江湖浪迹是种什么滋味。”
“常人兴许会觉很有江湖味道,但于我而言,并不好受。”
“说了这么多酒儿的事,倒是跑题。”
“这封信本该表达思念,但我觉得思念落于笔下,顿觉无趣,还是作罢。”
“赵无眠。”
“刚刚才庆祝完我同湘竹郡主回京,正于曾冷月外的露台上给你们两人写信。”
话音落下,赵无眠看向洛湘竹,问:“这封信如何?”
洛湘竹款款写罢,将信纸封好,卷起,塞进信筒,分别挂至雪枭的左右两足。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看了赵无眠一眼,用力别过小脸。
嫌赵无眠信中对那两人的思念太多,对自己的提及又太少。
而且平时左妹妹长右妹妹短,现在一写信,开口闭口就是湘竹郡主……
怎么?就这么怕在观云舒和师父面前表达对她的亲近吗?
所以洛湘竹在信里将‘郡主’二字一律改为‘妹妹’。
赵无眠哈哈一笑,同洛湘竹走进大厅,两人便被萧冷月与太后拉去喝酒。
萧冷月与太后面庞带着几分酡红醉意。
以萧冷月的武功,不想醉,那就不可能醉,可若想醉,那也同常人无二。
两女显然是喝得高兴,将赵无眠与洛湘竹拉过来敬了几杯酒后,萧冷月便语气稍显醉意道:
“远暮和你那小情人待在楼上,你去看看,可别让她们打起来……”
太后凑近,朝赵无眠吹了口满是酒味的热气,后微醺一笑。
“若是打起来,你就把她们抱去床上,让天子和这江湖第一反贼,在榻上一较高下……”
赵无眠看出两人喝醉,不搭理这话,让洛湘竹在这里照看着两女,他则去了楼上。
萧远暮的厢房内,她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壶酒,兀自啜饮。
紫衣搬着凳子坐在对面,悬丝把脉。
紫衣可还没忘记萧远暮这体质问题,吃过晚膳后便让萧远暮进屋诊断。
洛朝烟抱着胸脯,站在一侧,纯粹是过来看热闹。
紫衣把脉片刻后,又弯腰让萧远暮张嘴看了看小舌头,才柳眉紧蹙,卷起把脉丝线。
“宫主天赋之高,江湖罕见,按我等杏林理论,你体内如此阴阳失衡,气血虽仍然是其他武者不可望其项背,
但与内息比起来,差距之大,无异死人,比起当初蜀地,宫主身子骨可是又差了不少。”
洛朝烟柳眉轻挑,身为医女她自知紫衣这话意味着什么,侧眼瞥向萧远暮。
“别说朕落井下石,就你这体质,还想夺天下?恐怕刚坐上龙椅不出几日就得暴毙而亡……
不如自废武功,尚且得一线生机,就算是赵无眠,也不愿看着你死。”
这对洛朝烟而言,显然是件好事,还不用她出手,心中大敌自己就快不行,哪怕能活下来,也是武功尽废的下场。
不过立场是立场,感情是感情,洛朝烟心底虽巴不得萧远暮自废武功,但也知赵无眠一定会竭尽所能救她,便看向紫衣,问:
“师父不是刚得了烛九天的医书?如今可是有了办法?”
萧远暮瞥了洛朝烟一眼,“你在假惺惺给谁看?赵无眠现在可不在。”
“你以为是谁的师父在为你把脉诊断?白眼狼啊你。”
“你们两个消停点。”紫衣取出随身携带的医书,蹙眉翻着,琢磨半响后提笔写了几味药材。
“本姑娘尚未将烛九天一身所学研究透彻,但他的确有点真本事在身,这些药材宫主切记早中晚三次小火慢熬半时辰服下,可缓解不少,但治标不治本,容本姑娘再想想法子。”
洛朝烟冷哼一声,后斟酌片刻,看向萧远暮,
“不能单寄希望于师父……听侯爷说萨满天的状况与你相差无几,近来燕云也有军情传来,萨满天此刻人在燕云北地附近。”
“你这么好心告诉本座这情报?”
“朕知道的,未明侯也知道,没什么可瞒的。”
“哦?倒是很亲密嘛,半点秘密没有?”
洛朝烟昂首,“他想要什么,朕都给他。”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萧远暮觉得这所谓的大离天子一提起赵无眠,就半点城府没有,哪还有所谓帝王心术的影子。
“那他若要下一任皇位呢?”萧远暮意有所指问。
洛朝烟蹙眉,显然不知萧远暮在指什么,而是认认真真考虑了下可行性后,才微微摇头:
“你是傻子不成?下一任天子不是说朕随便指一个人上去就能当的,若不能名正言顺,不还是造反吗?他若想当天子,那就是外戚干政,法理难容,阻力很大……”
话音未落,嘎吱一声,赵无眠推门走进。
“你们叽里咕噜在吵什么?我可不想当天子。”
紫衣翻着医书,头也不抬,道:“她们吵就让她们吵,反正打不起来,唉,宫主这也算千年难遇的疑难杂症,麻烦……”
眼瞧赵无眠走近,洛朝烟也懒得再与萧远暮吵架,看了眼天色,问:“母后呢?”
“还在下面喝酒。”
“天色渐深,回宫吧,明日还有早朝。”
洛朝烟提着裙摆走出房间,朝大厅看去,却不见太后的影子。
唤来一侍女询问才知,太后与萧冷月喝得酩酊大醉,洛湘竹便找人安排了屋舍,让她们睡下了。
洛朝烟眨眨眼睛,心底嘀咕着太后这心可真大,在太玄宫的地盘居然还能睡着,真不怕半夜有什么贼人潜入进来抹她脖子啊。
“一块在曾冷月住下吧,我在这里,你们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赵无眠走出房间,对她提议。
洛朝烟肯定不可能置太后不顾,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赵无眠背着太后一块回宫便是,可惜她生来不会拒绝赵无眠。
斟酌片刻,洛朝烟还是微微颔首,让赵无眠领着去了一间上房。
萧远暮看了两人背影一眼,也没在意洛朝烟住在这里,继续和紫衣商讨起自己的身体状况。
一间厢房内,赵无眠站在门前,朝外唤来侍女,让他们送来热水供天子洗漱,身后衣袍下摆便被一只小手拉住。
回首看去,洛朝烟正抬眼看着他的脸,俏脸平静,只是一双美目带着一汪水润,亮晶晶的,忍不住问了句。
“你对这儿这么熟悉,这里全是你认识的人……你之前说即便自己恢复记忆,也不会同我分道扬镳,不是骗我?”
赵无眠能看出洛朝烟眼底的不安,微微一笑,抬手搂住她的纤腰,两人凑近几分。
“就算是分道扬镳,也是和朝廷,而不是和你,若你和远暮之间当真无可调和,那我就闯进大内,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将你掳走。
未明侯我不要了,朝廷的权势也都不要了,单带着你浪迹天涯。”
洛朝烟痴痴一笑,“那也不错。”
“是吧?天底下没有我不敢杀的人,初都当着那么多人将太子杀了,如今将天子掳走当媳妇,又能如何?”
“可惜不行,那样要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哪怕不当这皇帝,也有人想当,他们会为了这位子搅动战火,到时生灵涂炭……”
“那你说怎么办?”赵无眠忍不住捏了下洛朝烟的小脸。
柔软娇嫩。
洛朝烟想了想,还是站在赵无眠的角度考虑,低声道:“我以后对萧远暮态度好些,不和她吵架,你也多劝劝她……”
“恩……”
两人凑近,在对方嘴上亲了下。
后洛朝烟才得意一笑。
“就是要在萧远暮的地盘亲他男人。”
这话萧远暮不久前是不是刚说过?
你们两人怎么这么有默契?
“不是说不和她吵架了吗?”
“又没当面气她,我自己心底爽爽还不行啊?”
“那这话单对我说。”
“你都回京两天,也没怎么私底下陪陪我,哪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两人在屋内抱着,窃窃私语,后闻听此言,赵无眠又抬手托住当今天子的臀儿,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两人再度拥吻着。
屋内烛火摇曳,幽幽拉出两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