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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放火和救火

  这种经历李无相在前世时体验过——极想要得到某样东西,但觉得需要等待许多时间、满足许多条件。

  可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的,朝思暮想、甚至觉得永无可能得到或者实现的,就到了眼前——

  这就是他此时的感觉!

  要是他记得没错,当初是李业还是真仙的时候,玄教的七位大帝就跟他斗起来了。是在这之后他才找到了法子,成就了金仙。

  而刚才九公子说,他发现李业遇到了麻烦,于是派了李椒图去帮他,却叫他学到了然山符术的精髓。

  那么……李业果真就是靠这个练成了大劫剑经、成就金仙的!?

  蚣蝮当时说需要“真空”和“然山符术的精髓”——这两样原来指的是一个东西!

  他叫自己镇静下来,低声开口,像害怕把什么东西惊跑了:“请神君赐法。”

  九公子沉默片刻,没立即说话。

  两人等了一会儿,赵奇小声说:“师父,我也不能听吗?”

  “哦,听吧,反正你也用不了。这个法,其实你们两个——欸,赵奇,你收他做弟子的时候是怎么收的?”

  “啊?我就是在金水的时候,觉得他资质不错,我……”

  李无相打断他:“当时赵奇念了两句话,为我重梳了发髻。念的诗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九公子开口:“哦,好,那就是这个法。这么说的话,赵奇倒真是你师父了。你——这世上,你该知道许多事都要按着仪轨来。譬如当初赵傀要用你炼一个太一,就要叫你做皇帝。供奉什么东西,也都有定数。”

  “道运、气运、规则——这些就是规则。合上这些东西,你就得了法。这种是大道,修行、功法,其实也是细枝末节,为了合上这种大道而已。你们然山派的传承,你可以觉得靠的就是这么两句。”

  “只不过有人能用这两句推开门,有人却推不开。我说赵奇用不了,就是推不开。”

  九公子这话说得太简单了,简单到叫李无相觉得玄之又玄,叫他觉得真正的事实一定并非如此,但因为什么事情,这位九公子此时不能说或者说不清楚。

  他皱眉想了想:“神君,那之后呢?符纸呢?然山幻境的太一像前供奉了许多的符纸……那些符纸没什么讲究吗?”

  “符纸就是你们然山符术的法器,不过讲究的不是那些东西,而是你们然山真正的然山符——就是你们的然山幻境。”

  即便被说“用不了”,赵奇也在仔细听。听了这些,皱眉瞪眼地想。

  李无相也稍稍一想:“神君你说的是,那张纸片?大业乾正六十三年李椒图制的那张纸片?我要用那张纸片写符?”

  “用它画符。画符的时候,重在观想,体会的是意。譬如说你要造出一个空来,这个空既然在此世不在,那你在符上画的东西就真不能在此世在——这么一来,这东西才能在这世上挤出一个空来。”

  赵奇的眉毛快要拧成结了,忍不住:“师父,人怎么画出来不在此世的东西啊?一样东西我没见过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怎么画啊?”

  九公子叹了口气:“你省省脑子吧,我不是说了你用不了吗?”

  于是李无相的心中泛起一阵凉意。但不是因为惊恐或者畏惧——他刚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而是一种因为通透、释然而产生的凉意。

  这位九公子,以及他口中的祖师李云心,跟自己一样,也不是此世人!

  他觉得自己模模糊糊地知道九公子所指的“时机”是什么了。

  刚才他本来都走了,不想再跟自己这三个人多言了,可是在什么时候又在洞外出声了?

  是自己跟娄何谈起对待那个外邪的态度时、说自己的桃源与此世不同、不习惯伏低做小之后!

  九公子应该是在那时候,觉得自己并非此世人的。

  他说当年传法给李椒图,李椒图得不到然山符术的精髓,却叫李业得了……

  是不是因为李业也非此世人!

  真能想得到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

  难怪了,这所谓的然山符术精髓听起来与这世上的修行法门格格不入、玩笑一样,该就是因为是来自异世的道运规则,所以才很难用这世上的修行方式来解释吧。

  来这世上之后李无相其实是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存在另一个世界,突破固有认知,这种感觉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想象的新鲜与新奇。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不过也是他在心里曾经想过的——既然有了一个异世,就应该有更多的异世!

  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东西,等待他去发掘、探索!

  这位九公子看起来喜怒无常而非人,可此时李无相却对他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好感来——很感谢他,叫自己知道有更多的门,可以开!

  既然……李无相慢慢放松下来,既然,自己在这世上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那——

  “神君,我还有一问。”

  九公子没吭声,李无相就继续说:“我用这个空,就能修成大劫剑经吗?我能用这个空,给自己造个金仙的神位吗?”

  赵奇一下子把眼睛瞪圆了,像是听见了他在说什么,可没法儿相信自己听见的真就是自己听见的。

  “哈哈,小东西你野心倒是不小,真像你祖师爷啊。能啊,你想到了吧?李业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你也不是蠢材,该知道世上可没什么轻松得来的大好事。”

  “你听好了,这法子你不能轻易用。这回传给你,教你用,是因为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太一真灵对我也是很要紧的事。你用了这一回,最好别用第二回。这是好比一栋屋子已经起了火,倒是不怕你再往里头丢根细枝子。”

  “至于你说要成金仙嘛,你给自己造什么空子?人道气运那不是现成的?你慢慢修你的大劫剑经就好了。况且你用你的然山幻境也做不成这种事,不够,懂吗?我说当初叫李椒图送了件宝物给李业,你猜猜送的是什么?”

  李无相只想了片刻:“幽冥卷。”

  “对了。你真想要造个金仙果位出来,你要用的就是幽冥卷了。不过你要是用了那个东西,就好比是往一栋起了火的屋子里又倒了几车柴火!一世有一世的规则,小打小闹可以,闹大了就是祸事了。这种事李业做了一回,你要是想做第二回,我倒是没甚所谓,但倒霉的就是你们了。”

  “神君你是说……会叫天下气运混乱,引起大灾大难之类?”

  “你要这么想也行。李业拿了人道气运,就算是逆天争命了吧。我不是说了吗?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密不透风了,强行挤出来的,这世上就会想要把它强行挤回去——如今怎么样?已经挤了三千多年,快要挤没了!”

  这是说李业生造了人道气运出来?或者说如果真有“天命”的话,这世上是本不该有这么多人,或者……本不该有人,而该慢慢灭绝了的?

  倒是真有可能……因为这世上是有妖魔,有鬼怪的!如果把先入为主的念头抛掉——谁说统治世间的就必须是人?在这种有超自然力量的世上,妖魔鬼怪要把人类灭绝太容易了!

  “神君,那你从你的桃源,来到这世上,是要做什么?你刚才说这世道好像一栋屋子起了火,那你是为了救火的吗?”

  “哈哈,救火?”九公子笑了一声,但李无相觉得他这笑更像是仅仅为了发出什么声音罢了,还觉得如果自己此时在看他,他脸上必然是一丝笑意也无的。

  “当然不是。是为了救这屋子里的人。要救人,法子可就多了。比如说这栋屋子着了火,可屋子里的人贪恋财物,都忙着收拾零碎,迟迟不肯跑出去,这时候再往火里添把柴、把他们逼出去,也算是救人了对不对?”

  李无相皱起眉,觉得他这话令人费解。倒不是他不明白“屋子”是什么意思——应该指的是此世。

  九公子说这屋子着了火,而之前他曾经听到的说法是,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是因为当时世间面临大劫,而东皇太一及其门徒,与另外七位大帝想要应对大劫的办法不同,因此才起了纷争。

  九公子说的火,应该指的就是那劫难——在这世上造出空来是往火里添根细枝子,动用幽冥卷则是添上几车柴火……

  那么当初东皇太一与另外七位大帝的分歧,就是他利用幽冥卷给自己造了一个金仙的“空”出来的这件事吗?

  听九公子的说法,他似乎是想要之前那场大劫来得更猛烈些,这样才能“救人”——

  李无相在心里慢慢吐出口气。

  因为他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人活在世,总是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理由的、总是会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可要是……这位九公子,与当初的东皇太一,他们想要应对那场大劫的法子真是错的——像他说的是要把火烧得更猛烈些——那岂不是说,其实自己,剑宗,三十六宗,才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娄何说六部玄教所要做的事情是维系这天地之间的平衡。如今他听着九公子说些“放火”、“挤出来个空”之类的事情,倒是真觉得他们听起来像是什么不择手段的暴徒了。

  但他只叫这念头在脑袋里停留了几秒钟,就立即强压下去。

  小孩子才分对错呢。这不是说一件事的对错不重要,而是错的理念可能做对的事,对的理念也可能做错的事。

  他前世的时候,按着那时候的主流看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下再叫他扪心自问:我很坏吗?答案应当是个否字——未知全貌之前,去他的吧,用不着把自己陷在什么框子里!

  于是他再开口:“神君……”

  “唉,你怎么这么啰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李无相对着洞口拜了拜:“真是最后一件事——神君你刚才对我说,我慢慢修我的大劫剑经就好了。但大劫剑经说,欲练此功,先得真空。如果神君只允许我这回用这法子引外邪入体,那我往后怎么慢慢修?”

  九公子的声音就像是笑了,似乎还带着一点戏谑的意味:“我刚才对你说什么?怎么造一个空出来?”

  “……要用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

  “那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心里没数吗?”

  李无相微微张开嘴,觉得这话像是一道闪电,一下子将他的脑子劈开了——

  我……我自己就不是这世上的东西!

  我就是……

  一个真空!?

  我早已得了真空了?!

  像是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九公子慢悠悠地哼了一声:“如今明白我为什么要待在灵山了吗?”

  因为这世道,会想要把强行挤进来的东西,再挤出去!

  人劫、杀劫、无休无止的磨难艰险……就是要把本不存在的东西给挤出去!

  他这修行,倒真的是在逆天争命!

  李无相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但这寒意却不是叫他觉得惊惧,而是觉得头脑一片清明。

  他就再向洞口拜了拜:“多谢神君,我明白了。”

  九公子这回没再回话,倒是赵奇直勾勾地盯着他:“李无相,我刚才要是没弄糊涂的话,你是不是说,你要修大劫剑经?”

  “嗯。”

  赵奇皱起眉,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我死了之后好些事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大劫剑经这东西,我记得是不是东皇太一成就金仙之前修的啊?”

  “没错。”

  赵奇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像是既想嗤笑,又不敢嗤笑,像既觉得刚才所听见的全是胡编瞎扯的,却又不得不叫自己好好想一想。他就这么盯着李无相看了一会儿:“那你跟我师父刚才说的……我师父是说,你能修那个大劫剑经?我是听错了还是怎么样?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李无相叹了口气:“对,就是你听见的这个意思,你要说什么?”

  “我是说啊,你看,我从前是然山弟子,你现在是然山宗主……宗门规矩总是要大过辈分的,是吧?那我虽然是你师父,可现在也算是你的门下弟子了吧?那……你这做宗主的,大劫剑经能不能传给门下弟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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