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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开堂,审讯,人证

  鸡鸣声未起,窗外的天色依旧晦暗。“师父!”

  陈迹从床榻上骤然坐起,惊魂未定。

  直到他看见床榻边上打盹的小满,才忽然意识到刚刚是一场梦。梦里他看见姚老头杀上长白山武庙,一颗流星似的剑种从他胸口透体而过,血将山顶皑皑白雪染红。

  师父去杀陆阳了……可那是陆阳啊。

  陈迹只希望刻薄的小老头可千万别做傻事,自己又不是一定要飞升四十九重天在这人间不也挺好的吗!

  而且陆阳年纪都那么大了自己躲在宁朝熬也能熬死对方啊!

  等陆阳寿终正寝自己立刻动身去武庙杀了对方的徒弟!

  到了那会儿,陆阳的徒弟应该刚开始修行剑种不久很好杀的!

  打不过老的,就打小的!

  此时!小满怀里抱着小黑猫!迷迷糊糊的睁眼问道:“公子怎么了,又做以前那个噩梦了吗?”

  陈迹沉默片刻:‘没有,几时了?’

  小满回道:“方才打过四更的锣还早呢!”

  陈迹掀开被子下床环视着新居所!

  精致的拔步床上雕着麒麟送子的图案,被褥是织金缎面的,内里充着丝绵!

  远处桌案上静置着文房四宝,旁边还摆着一尊铜炉,里面有徐徐青烟升腾,这里已经不是太平医馆的寒酸通铺了,不再需要他早早去条街外挑水,不再需要他扫地扫雪!

  陈迹忽然说道:“小满,等我把手头的事都做完一起回涤城住吧!”

  小满眼睛一亮:“也不错啊,立秋姐还在洛城呢,也不知道出府嫁人了没!”

  陈迹笑着问道:“要不要帮你写封信”

  小满低下头:“不用了,其实也没啥好说的!”

  立秋姐说我们这些丫鬟是小猫小狗的命,主家去哪就跟到哪!不要想着过去的人和事!

  “你不是小猫小狗了,你是小满,陈迹挽起袖子:“木桶和扁担在哪!我去把耳房里的水缸挑满!”

  小满抱着小黑猫,瞪大了眼睛:‘公子,不用你来做这些的,府里有小厮专挑水呢!’

  陈迹往外走去:“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我喜欢挑水,井在哪?”

  ‘哪有人喜欢挑水啊。”小满想了想说道:‘出了银杏苑往右拐!算了,我带公子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却见迎面有小厮提着灯笼赶来:“公子。”

  陈迹站定:“何事”

  小厮赶忙道:“老祖宗召您去文胆堂问话!”

  陈迹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此时”

  小厮点头:“是嘞,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已经去了!”

  陈迹转头对小满叮嘱:“你去寻木桶和扁担放院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满低声道:‘不行!我陪您去!二姐昨晚专门交代过,要我小心看顾您!得防着他们使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陈迹疑惑道:“你二姐还专门提醒此事”

  小满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背过身子阜给陈迹看:“你看,二姐把她在徐家听说过的小手段都记下了,让我小提防!有小厮故意领着私闯禁地的,还有买通产婆伪报天折的!他们好狠毒的心哦,孩子生下来,产婆直接将婴儿捂死,说是出生就没了心跳!不过这条咱们暂时还不用提防,等公子成亲了,我就帮您盯着产婆!”

  陈迹接过纸张,却见张夏在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八十余条需要提防之事,譬如被人在院子里埋下巫蛊,陷害譬如被人苌期以食物相克暗害,譬如被人篡改田产地契,譬如祭祖之前被人下困药误了祭祖大事,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但每一条背后都是血的代价!

  张夏生怕遗漏了什么:“便事无巨细的全都写下来了!”

  陈迹将纸张重新递回小满手中:‘收好,你还是回去吧,以免有人趁咱们不在,往院子里藏东西,行栽赃嫁祸之事!”

  小满一惊:“也是哦,那公子小心!”

  陈迹嗯了一声,提着衣摆随小厮往勤政园深处走去,一路上,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后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清晨的陈府不像是大宅院,反倒更像是上元灯节里一场精心排练过的庙会戏!

  而在这喧闹的背后,陈迹还看到一个个暗桩!

  守在每一个路口交汇处怀剑以待!

  陈迹与小厮经过时,有暗桩见可生面孔,抬眼仔细打量他后才将目光挪开!

  陈迹与小厮前后穿过幽深的“小瀛洲”他一路警惕着打量周遭,直到远远看见文胆堂的光亮,依旧无事发生!

  陈迹抬头,却见文胆堂八扇朱门敞开!

  文胆堂上悬匾额写着“师道尊”三个金漆大字,左侧对联:‘穷己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书!’

  ‘右侧对联:“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炼,文通即是运通,原来洛城陈府的文运堂便是学了此处!

  堂内,陈家家主陈鹿池端坐于太师椅上,陈礼钦与另一名没见过的中年人分坐左右二侧,三人俱穿红衣官袍!那位不曾见过的中年人想来应是两房主事;陈礼治!

  堂外,陈问宗与另外两名年轻人垂手候立,一言不发!

  此时,众人听闻脚步声,俱都抬眼朝陈迹看来,宛如三堂会审,官成扑面!

  陈迹在堂外站定,拱手道:“不肖子孙陈迹,见过家主。”

  陈阁老一头花白头发!精瘦的身子披着官袍!像是罩了一件大氅:“近前说话!”

  陈迹提起衣摆跨过门槛,笔直的站在文胆堂灯火中!

  陈阁老坐于太师椅上!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这才开口说道:“老夫见太子奏折为你请功,阵斩一百零七名景朝贼子,可属实”

  陈迹低头道:“不实。”

  陈阁老又问:‘多了还是少了”

  陈迹如实道:“少了!”

  好好好…若欲成事,尔等不该先有权有钱有势,该先有胆。

  陈阁老连道三声好:“月银拟提六十二聘礼与嫡子等,赏云锦匹族田十亩,湖笔一支,徽墨二锭:陈礼钦对面的两房主事陈礼治忽然说道:“家主!他身边无人,再赏他两名丫鬟,两名小厮吧!昨日我才买了一批下人可供其挑选!”

  陈阁老点点头:“可!”

  陈迹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这堂内的架势是要对他兴师问罪,三司会审,却没想到见面便是一通赏赐!

  陈礼钦轻咳一声提醒道:“还不谢过家主”

  陈迹再次拱手:“谢过家主!”

  陈阁老对陈礼钦交代道:“回去后写篇文章,遣快马发回各州!传诵宗族族中青年俊彦,当以此子为榜样!”

  陈礼钦应下:“是,今日便写!”

  陈阁老对陈迹挥挥手:“退下吧!”

  “慢着!”

  陈礼治肃然开口:“家主我近来听闻一事还要问问他陈阁老缓缓闭眼睛,没说可以问,也没说不可以问!”

  陈礼治见状,对门外招手,只见门外一年轻人走进文胆堂,向陈阁老哄手行礼:“不肖子孙,二房苌子陈问德,见过家主!”

  陈阁老,嗯了一声,眼皮未抬:“说吧!”

  陈问德转身面对陈迹:“族内赏罚分明,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我且问你,在固原时,你随身三等丫鬟姚满曾向胡钧羡告密,以致陈问孝身败名裂,可有此事”

  来了,这才是今日的正戏!

  图穷匕见陈迹不动声色道:“回兄苌!陈问孝所犯之事,众人皆知,瞒不住!”

  陈问德慢条斯理道:“文胆常前不得忤逆兄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无需攀扯其他事情!我再问你一次,你随身丫鬟姚满可曾将陈问孝之事告知胡钧羡?”

  陈迹平静道:“没有!”

  陈问德一怔,他沉默数息后说道:“既然你不承认,我便请人证前来!”

  说罢,他朝门外挥挥手,门外候立着的另一名年轻人匆匆离去!

  一炷香后:其领着梁氏前来,陈礼钦面色一娈,豁然起身:“你一妇道人家来文胆堂做什么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却见梁氏跪倒在文胆堂外的青砖上,泫然欲泣:“禀告家主!当日在固原,贱妾亲眼看见姚满向胡钧羡告密。”

  陈问德一挥袍袖,转身面向陈阁老:“家主;我大宁律有云,民间田土,婚姻钱债等事听各族自理,如遇刑名之事可亲亲相隐,陈迹与陈问孝乃亲兄弟,却纵容丫鬟迫害宗族功名!我今日欲请家法!陈迹杖二十,终身守祠!姚满杖一百发卖六畜场!”

  低着头的陈迹微微眯起眼睛:“兄苌陈问孝卖国通景,其罪难容!”

  陈问德不慌不忙道:“陈问孝自然该死,便是他没死在固原,族内也会使其‘暴毙而亡’给朝廷,给固原将士一个交代,绝不包庇!”

  堂外,陈问宗忍不住走上前来,却听陈问德厉声喝止:‘亲苌可有召你上前说话不懂规矩退下。”

  陈问宗僵在原地!

  陈阁老看向陈礼钦:“陈问孝是你嫡次子,你怎么看”

  陈礼钦迟疑片刻、最终起身:‘晚辈以为,陈问孝犯下大错,其罪当诛!姚满作为丫头鬟以下欺上,其罪亦难容于陈家!然陈迹并无过错,可只杖责姚满!’

  陈迹握紧拳头!

  陈阁老看向陈迹;“你怎么看容你自辩!”

  陈迹拱手道:“家主,既然兄苌请了证人,晚辈亦有人证!证实姚满并未告密!”

  陈问德皱起眉头:“还要狡辩”

  陈迹不卑不亢道:“非是狡辩,自证清白而已!”

  端坐在椅子上的陈礼治终于开口:“证人是谁”

  陈迹抬头,直视着堂中诸人:“胡钧羡!”

  掷地有声,堂中烛火晃动,所有人如箭似的目光凝聚在陈迹身上,似要将他看穿!

  可陈迹不退不让,面不改色道:“姚满当日与胡钧羡所言,仅是闲谈!彼时嫡母正在数开外,自然听不真切,或有误会,既然二老爷说姚满是向胡钧羡告密,那我便写封书信寄去固原,一问便知!”

  陈问德沉默不语,思忖对策!

  他万万没想到陈迹不仅不认,还将胡钧羡给搬出来!

  可此处最诡异的是,陈迹如何敢笃定,胡钧羡会站在他这边说话?

  梁氏在门外凄厉道:“那胡钧羡定然会包庇于你!”

  陈迹轻声反问:“嫡母大人,我与胡总兵素无瓜葛,他是正二品边军总,我是一介草民,他是胡家人,我是陈家人,他有何理由包庇我,您确实听错了,若胡钧羡一人佐证还不够!我可再写一封书信给曾经的固原副总兵周游!他也在场!”

  梁氏怒斥道:“因为你恩师王道圣的关系,他们与王道圣相熟!”

陈迹又道:“嫡母大人误会,胡钧羡曾当众明言固原边军不要我这种人,想来是不喜我行事作风!既然不喜自然不会为我作伪  证!”

  文胆堂再次安静!

  片刻后,陈迹开口主动打破沉默:“家主,我今日便写一封书信,诸位苌辈皆可过目,晚辈绝不藏私,不串供,至于姚满是否有罪!可等胡钓羡回信再做定夺!”

  堂上的陈阁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可!”

  二老爷陈礼治面色一沉!

  他轻飘飘看了儿子陈问德眼!

  陈问德再次开口:‘家主,晚辈还有一事!”

  陈阁老依旧闭目养神:‘讲!”

  正当陈问德要说话时,却听堂外有人匆匆赶来!

  所有人看去,赫然是陈礼尊提着官袍衣摆跨进堂中!

  陈礼钦疑惑道:“兄苌不是去了塘沽吗”

  陈礼尊冷笑一声:“若不是有人快马来报,我还不知有人趁我不在,想要在府中开堂断案。”

  他看向陈阁老:“父亲,陈问孝通敌卖国,此罪已凌驾于族规之上,我等若是故意隐瞒只怕会遭御史弹劾!届时雪片似的奏折飞进仁寿宫又要给阉党和御史借题发挥的机会!”

  说完他又看向陈迹语气稍缓:‘莫怕,此事你并末做错,错的是陈问孝!“

  陈礼治的目光在陈礼尊与陈迹之间逡巡,面色渐渐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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