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雄年轻时，行事素来直来直往，与人交往只重才干不问出处，如同春日里急于绽放的花朵，未曾想过根系的深浅。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句不慎之言便让他跌入人生谷底，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自此以后，他对人情世故便如同庖丁解牛，看得透彻，揣摩得精准。每日翻阅党报，倒不是为了获取新闻资讯，而是如同破译密码般，在字里行间寻找玄机。
“女婿不缺聪慧，不缺手段，只缺这双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睛啊！“赵雄端起茶杯，茶香袅袅中仿佛氤氲着人生百态，“或许该借陆静一事，点拨点拨他们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陆静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而且是有觉悟的好人！“赵不琼急切地说道，“他脑子里装满了'为人民服务'的大道理，我听小师妹说过他们夫妻为赚钱方式争执的情景，啧啧，那场面......“
赵雄并未接话，只是微笑着看向李一杲。李一杲会意，开始条分缕析：“陆静的丈夫堪称传奇。从公务员到创业者，再从创业者回归体制，最后跻身国企高管。这样的人，要么能力超群，要么背景深厚。“
“正是如此！“赵雄点头赞许，“更难得的是，此人必定情商极高，党性坚定。唯有如此，才能让上位者放心将其调来调去。依我看，这人已在国企到达瓶颈，正寻觅新的突破口。重返公务员队伍无疑是最优选择。至于去向何处？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吧？“
李一杲与赵不琼相视点头。国企与公务员体系的互通有无，在这个圈子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再者——”赵雄微微顿了顿，目光沉稳如磐石，“陆静的丈夫党性虽强，但财富积累得也着实够多了。在这个世界上，钱多了有时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一点芝麻绿豆的事儿，都能引发轩然大波。要知道，网络世界的口水可是能淹死人的。若是舆论风潮一旦掀起，即便是清白之人，也难免会被裹挟其中。”
李一杲听了这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可是陆静家的钱，那可是她两口子辛辛苦苦、干干净净赚来的。要是陆静投资咱们，这钱来路光明正大，能有什么好担忧的？”
赵雄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眼中既有几分温和的笑意，又带着些许对天真烂漫的无奈：“你还年轻啊，总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现在的舆论环境复杂得就像一团乱麻，稍有风吹草动，就能闹得满城风雨。若是陆静的丈夫真重返公务员队伍，比如说去了国资委这样的要害部门，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小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变成天大的问题。所以啊，你们老师或许是考虑到这些潜在的风险，才建议你们慎重考虑陆静的投资。”
李一杲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原来如此！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赵不琼也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崇拜：“还是老爸厉害！什么问题到你这儿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赵雄笑了笑，轻轻夹起一个虾饺，递到赵不琼面前：“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虾饺。”
赵不琼接过虾饺，轻轻地咬了一口。虾饺的汤汁已经不再滚烫，入口即化，那滋味就像一段悠悠流淌的旧时光，恰到好处地慰藉着她。这一刻的温暖，恰如其分地抚慰了她内心的波动。吃完虾饺，她的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容，仿佛这虾饺的味道从未改变过一般，总是如此恰到好处地等待她品尝。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赵不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老爸，那你觉得，陆静的股份和她在公司里的角色，到底该怎么安排才妥当呢？”
赵雄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嘛，你们还是得自己好好琢磨。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业，未来的路还长得很呢。我只希望你们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要只看表面的现象，更要看到背后隐藏的东西。就像种一棵树一样，不仅要看到枝叶的繁茂，还要看到根系的深浅。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赵雄将报纸叠得整整齐齐，瞥了一眼手表。他招手叫来餐厅的楼面经理，淡淡地说了一句：“账单从我的会员卡扣除。“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李一杲和赵不琼这对小夫妻继续为陆静的身份问题绞尽脑汁。
“小师妹算是董事会成员，还是高管层的一员？“李一杲像是突然被点醒，扭头问赵不琼，“当时你跟她是怎么商议的？“
赵不琼思索片刻，解释道：“小师妹不太愿意做具体事务性的工作。当初跟她商量的时候，她说她搞务虚还可以，搞实务就不行了。这才确定让她做董事长，专司务虚之事。“
李一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不干脆让小师妹担任副董事长算了？“
赵不琼摇头否决：“不是不行，是不好。“她解释道，“我老爸挂个董事长的名头，一是帮我们整合资源，二是给我们做压舱石。只要我们团队内部不闹出太大的矛盾，就没必要搞得像模像样地办董事会。否则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设置一个副董事长了。“
赵不琼虽然没有创业经验，但她从小耳濡目染，对企业的门道了解得比李一杲要深刻得多。有些职位是不能随便冠以名头的，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如落到实处。
“按照你这么说，那小师妹是不是要在高管层安排一个实职？“李一杲顿时犯了难，“可是高管层都是实打实的管理岗位，哪有什么务虚的职位可言？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两人讨论到这里，都觉得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好暂时搁置这个问题，转而讨论其他事情。
“老师不让我们要陆静的200万投资，那我们现在手头就只有300万了。“赵不琼有些担忧地问李一杲，“这钱够不够用啊？“
李一杲却显得胸有成竹：“田松不是说要给我200万吗？现在已经到账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500万的资金了！“
“哦？那倒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赵不琼稍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两个系统的开发资金是不是也有限制？会不会不够用啊？没有了小师妹的资金，后续增资扩股，我们就有很大压力了。“
李一杲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毋庸忧虑，我已经做了详尽的预算。只要项目管理得当、资金调配合理，这两个系统的开发完全可以按部就班地推进。至于增资扩股的事宜，更是无需急于一时，山人自有妙计。“
赵不琼顿时来了兴致：“有何妙计？“
李一杲喜上眉梢：“五师妹真是个奇女子！她那边直接从公司抽调了一个程序员团队，专门负责对接我们的项目。不仅将'血池系统'的核心源代码无偿提供给我们，还承担了两大系统开发的大部分模块工作。这样一来，我和小师弟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只需专注于最关键的研发环节即可。若非如此，只怕开发周期还得往后拖延。更令人惊喜的是，五师妹还主动提出由她垫付整个团队的工资和开发费用。待项目运营步入正轨后，再通过收益分成的方式返还这部分成本。具体的财务细节，你可以直接与五师妹沟通。总之，在她的襄助之下，原本预算中的一百多万资金压力算是彻底解决了！“
赵不琼听到这里，如释重负的同时又不免心生感慨：“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三师兄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他答应在平台上线后，负责组织酥饼和休闲食品的供应链。不仅承诺先行垫付货款，还允诺待产品售罄后再进行结算。“
李一杲闻言，不禁惊叹：“这......供应链销售涉及加盟商体系，流动资金的周转压力本就极大。三师兄能承担如此重担，还真是让人钦佩不已！“
赵不琼微微一笑：“这个你就无需过多忧虑了。我会与三师兄详细沟通市场策略，确保各个环节衔接顺畅。总之，在三师兄的支持下，流动资金的压力也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一杲倒了两杯茶，喉头发紧，遥遥向北方拱手致谢：“三师弟、五师妹，你们的援手如同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我们铭记于心！“
李一杲虽满心感激，可现实的难题却如巨石般横在眼前，逼得他必须找出解决之道：“老婆，你估摸估摸，咱公司啥时候能实现营收平衡？营收平衡来得越晚，欠五师妹和三师弟的账就越多。要是欠到比公司注册资金还多，到时候，光这笔欠款都够他们成为公司两大股东了，那可咋整？”
“欠款是欠款，注册资金是注册资金，这俩没直接关联。”赵不琼对资本规则和公司法颇为熟稔，赶忙安慰道，“照公司目前的规划，员工不多，负担也轻，实现营收平衡应该不算太难，说不定一年之内就能做到。不过，营收平衡可不意味着就不用投入了，后续持续投入的资金可少不了。”
两人越琢磨越犯愁，索性把这些烦心事丢到一边，招手唤来服务员。
“把茶点撤了，换壶新茶。”赵不琼吩咐道，“换成铁观音吧。”
“好嘞，三位的铁观音。”服务员应道，“铁观音按茶位费收取哦。”
明明餐桌边只有两人，服务员却莫名多算了一人，赵不琼不禁有些恼火：“你没长眼啊？我们就两个人！”
服务员却丝毫未动怒，只是指了指赵雄刚刚离开的位置，说道：“现在是下午两点啦，每个周末，赵董下午两点半都会准时来喝下午茶，也总是点铁观音。”
赵不琼压根不知道父亲还有这习惯，见服务员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看了看赵雄空着的位置，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吧，那就按三位算。”
服务员转身去准备铁观音，李一杲满脸好奇地问：“老丈人不是说下午不来了吗？你咋还点三个茶位？”
“有些人啊，无论他在不在、来不来，那个位置都得给他留着。“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对了，说到小师妹的职位安排，我倒是有了些想法。你猜猜看，她最适合做什么？“
“小师妹的职位？”李一杲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像只无头苍蝇般挠挠头，“这……我还真猜不出来。”
“给你点提示，不在董事会，是高管层的职位。”赵不琼说道。
“高管？”赵不琼这一缩小范围，反倒让李一杲更犯愁了。他先是把传统高管团队里的总经理、营销副总、财务副总、行政副总猜了个遍，结果一个都没猜对。接着又把外资企业常用的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官、首席财务官、首席技术官挨个说了一遍，赵不琼依旧微笑着摇头。
不管李一杲怎么追问，赵不琼就是笑而不语。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高管职位都说了个遍，怎么可能还不对呢？难道你自己凭空想出个新职位？”李一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实里根本不存在的职位，你让我咋猜？别说我了，估计老师来了都猜不着，快说，到底是啥？”
赵不琼眼睛突然一亮，“对啊！那你让老师猜猜看？”
李一杲倒也干脆，拿起手机就给无问僧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就咋咋呼呼地嚷道：“老师，您教的商业课程出问题啦！漏洞百出，尤其是高管层职位配置这块，简直千疮百孔。”
无问僧被李一杲这先发制人的一招弄得老大不痛快，冷哼一声，立刻开启了教训模式：“一呆哥，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呢？我教给你的东西，都得根据不同的时间、地点和人做出改变。你啥情况都还没说，就先给我扣帽子，像什么话？”
这师徒俩斗嘴也不是头一回两回了，也就只有李一杲敢这么跟无问僧呛声。赵不琼饶有兴致地听着电话里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后，似乎无问僧把李一杲训得差不多了，才给出了答案。
李一杲终于挂断电话，却半天都没弄明白答案啥意思。
“老师怎么说？”赵不琼问道。
“他说答案就是项目是为谁服务的，小师妹的职位就是什么。”李一杲没好气地嘟囔着，“总不能叫小师妹去做客服吧，这话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嘛。”
赵不琼瞬间就领会了“为谁服务”背后的深意，心里明白老师已然猜出了答案。不过，她并未立刻向李一杲和盘托出，而是开口问道：“那你说说，咱们这项目是为谁服务的？”
这问题对于李一杲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明摆着嘛，线上和线下服务对象有所不同。线下招商加盟体系，咱们得为加盟商服务，帮他们吸引顾客，给他们引流；线上呢，要吸引各种各样的玩家，像网文作家、拍摄微电影和短剧等视频的创作者，还有参与演出的演员玩家等等，服务对象五花八门，种类可多了去了！总的来说，概括起来就两大类：商家和玩家，对吧？”
“那商家和玩家的共性是什么呢？”赵不琼接着诱导他思考。
“商家和玩家能有啥共性？商家一门心思多赚钱，玩家则想着少花钱，这两者完全是对立的呀。”李一杲刚说完“对立”二字，又觉得不太对劲，赶忙改口修正道，“应该说是对立统一吧。商家希望通过提供更好的商品和服务，多挣点利润；玩家呢，也想享受到优质的商品和服务，同时觉得物有所值。如果非得说有共性，那就是双方都盼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不琼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老公，其实你刚刚已经说出答案了。商家和玩家共同需要的，就是良好的体验感。只不过商家是从自身角度出发，看我们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来获得很好的体验感；而玩家则是从我们与商家共同构建的体系中，期望得到相应的良好体验感。小师妹当了那么久的包租婆，对开店的商家心里想啥门儿清；她又是资深游戏玩家，对游戏玩家的心思也摸得透透的。你琢磨琢磨，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职位，特别适合她吗？”
说着，赵不琼手指向赵雄刚刚离开的空位置，脸上带着微笑，继续启发道：“你瞧这张空椅子，能想到什么？”
“空椅子？体验感？”这都几乎是把答案送到嘴边了，李一杲哪还能不明白，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懂了！这个角色简直绝了！就叫首席体验官，对吧？在高管团队里，她能代表玩家和商家发声，防止高管们闭门造车，脱离玩家和商家的真实感受与需求。确实啊，这个职位对小师妹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李一杲激动不已，立马拨通了陆静的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小师妹，晚上有空吗？咱们见面聊聊，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陆静一听就乐了，爽快地答应：“行啊，正好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你们聊聊。那就傍晚六点，水贝国际珠宝大厦见吧！”
挂了电话，两口子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有些空档。既然最难搞的陆静的职位已经敲定，其他人的职位反而像拼图一样，很快就有了清晰的思路。两人一番商量，总算初步定下了高管团队的架构。赵不琼接着又拨通了张金枇的电话，详细沟通了彼此的想法，最后约好晚上如果有时间，再开个电话会议进一步确认。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不琼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迅速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李一杲则拿起车钥匙，两人匆匆下楼，开车直奔水贝国际珠宝大厦而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逐渐亮起，街道上车水马龙，仿佛在提醒他们，时间不等人。李一杲握着方向盘，嘴角微微扬起，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既紧张又期待。赵不琼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拿着笔记本，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显然还在为晚上的会议做最后的准备。
“你说，陆静会不会对这个职位有意见？”李一杲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赵不琼抬起头，笑了笑：“放心吧，小师妹是个聪明人，她肯定能明白这个职位的意义。再说了，这个职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她怎么会拒绝呢？”
李一杲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车子转过一个弯，水贝国际珠宝大厦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大厦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到了。”李一杲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吧，看看今晚能不能把这盘棋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