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静静地听完张金枇那夹杂着别人家三个孩子吃雪糕和两桃杀三士典故的故事,她的讲述巧妙地将这些融入了他培养李三问的情境中,确实挺有启发的。不过,儿子李三问和女儿李三思之间,至今还没闹到相互争夺的地步,毕竟李三问习惯了用积分兑换心仪之物,家里少有那种人人有份的奖赏给这对兄妹。但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再加上第三个孩子的到来,确实得调整下家庭环境和策略,让他们早点学会社会的竞争之道了。
张金枇今天约李一杲爬山,可不是为了聊孩子的事,她真正想谈的是公司员工劳动合同续签的问题。孩子的事,不过是张金枇抛出的引子罢了。故事讲完,张金枇总结道:“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好多事情都能扯到三上,事不过三嘛,三个孩子刚好是最稳定的结构。你再琢磨琢磨,公司法里是不是也这样?投资者、管理者、劳动者,你觉得这三者里,谁该当大哥,谁是女儿,谁又是小儿子?”
“这还用问?”李一杲斩钉截铁地说,“投资者是大哥,管理者是女儿,劳动者就是小儿子。不对!不对!你这个比方打得不对头,投资者应该是父母,管理者才是大哥,劳动者是弟弟妹妹,这样才合情理,大师妹,你可别瞎误导我,我脑子清醒着呢。”
“你确定?”张金枇一脸狡黠,再次确认道。
“我确定!”李一杲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说。
“好,那我现在就跟你讲讲,老师是怎么说的。”张金枇笑得像阴谋得逞一样,接着把去翰杏园向无问仙请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又讲了一遍。
李一杲没想到无问仙把公司法的地位抬得这么高,在无问仙的逻辑里,公司法简直就是资本主义的关键基石了。他心里也在琢磨,公司法难道不是定义资本和资本代理人的关系么?如果说公司法是投资者、管理者、劳动者之间的组织关系,那还不如说是资本和资本代理人之间的关系更贴切,如果是这样的话,显然公司法是二元关系,而不是三角关系了。
张金枇讲完,还特意补了一句:“大师兄,不管是滴水岩公司还是真我余影公司,跟员工签的劳动合同待遇,都是按广州市最低工资标准来的。从总裁何立新到刚入职的基层员工,一视同仁。他们现在收入有差别,全靠自己在血酬系统里攒灵石。劳动合同约定的底薪,连百分之一都占不到。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了,不过,别跟我扯待遇的事。”
李一杲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一脸认真地说:“大师妹,我不赞成,可不是因为待遇问题。我说三点,你也听听看有没有道理。第一,一旦劳动合同变成劳务合同,表面上看没啥变化,但实际上他们跟公司的关系就变了。这种心理变化,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从公司体制内员工变成了体制外的,这种精神上的影响,会让他们心里有很大的落差。第二,滴水岩公司的二十个员工,都是我亲口许下承诺的。现在他们可能忘了,但我还记得。不能因为他们忘了,我就能废除承诺。相反,正因为他们忘了,我才要更坚守,兑现我的承诺。这也是我们修炼的‘应缘、化因、消果’之道。第三,劳务合同和劳动合同并没改变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要变,就不该是劳动合同变劳务合同,而应该是解除雇佣关系。这才是真正的变革,不是换汤不换药。”
李一杲的前两点理由,张金枇早料到了。但第三点,却让张金枇大吃一惊。这第三点,简直就是要彻底抛弃作为公司法补充的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啊。这样的话,那就得彻底废除公司和员工的雇佣关系才行。在公司法里,只有有限合伙企业的普通合伙人和企业的关系,才能按合同法来执行,不用守劳动法的规矩。
张金枇愕然片刻,就从包里拿出一块牛肉干,边吃边低头沉思起来。
赵不琼听了李一杲的最后一点,也吓了一跳。她对市场部门的数据门儿清,马上就在增强现实眼镜里调出数据,很快就给两人报了出来:“原来跟滴水岩公司签了劳动合同、委托合同等总共四份合同的,有二十个人。不过拆分出真我余影公司的时候,劳动合同和委托合同都转过去跟真我余影公司签了。如果续签,就都得签永久合同了。不过,这二十个人都跟大师兄签了个人承诺合同,合同永久有效,不能单方面作废,得双方同意才能解除。真我余影公司成立后,陆陆续续招了一百七十九名新员工,都签了劳动合同。这些新员工半年内合同都要到期了,续约也得签永久合同。另外,还有十八万二千事业合伙人,同时都签了劳务合同,是双非员工。他们大多数都有双重身份,既是真我余影公司的双非员工,也是他们工作室或者工作坊的正式员工。”
“这么多?”李一杲好久没关心真我余影公司的事了,更别提看数据了。听赵不琼报出来的数据,他也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头,浑身不自在,“这不就跟双重国籍似的?两边都吃?”
张金枇抬眼瞧了赵不琼一下,心中暗赞,还是四师妹了解大师兄,一句话就能戳到大师兄的痛处。今儿个要是配合得好,说不定能让大师兄回心转意。
“大师兄,你别怪他们身兼数职,两边都捞点好处,这世道,谁不爱钱呢?”张金枇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想当年,咱们不也是利用这点小心思,让沧美集团里不少能人都成了咱们的‘双面间谍’,还给咱们省了不少银子呢。现在别人这么对咱们,又有啥大不了的?”
赵不琼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嘛,多重身份多正常啊,你既是我老公,又是我师兄,这不也挺好吗?”
“好什么好!”李一杲立马反驳,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在工作室拿一份薪水,在咱们这儿又拿一份,这已经两份收入了。咱们还得给工作室付钱,这相当于一个人干一份活,拿三份钱,这能没问题吗?”
张金枇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调皮:“大师兄,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让我替你接着说,这些都是成本,对不对?公司不能这么浪费,对不对?你又开始扮演起资本家的角色了,是不是?”
李一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瞪了张金枇一眼。
“大师兄,咱们真我余影公司的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利用率,现在到底是个啥水平啊?”张金枇瞅着气氛有点儿闷,便抛出了个他估摸着李一杲会感兴趣的话题。
果不其然,李一杲立马来了精神,“那肯定是顶呱呱,百分百利用率啊!真脑芯片每月出货量超过五十万个,你想想,这些可都是用来做人工智能具身机器人的,就相当于咱们每个月都新增了五十万‘员工’。现在的情况是,各厂家的具身机器人产能跟不上,市场上那是供不应求啊……”
李一杲一番滔滔不绝,张金枇边听边点头,等他说完,便接过了话茬:“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纯靠体力和知识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了?九成以上的劳动力活儿都是机器人干的。就拿咱们的加盟店来说吧,服务员、收银员、传菜员、洗碗阿姨、厨师,哪个岗位不是机器人顶上的?三仙洞店刚开的时候,就两个具身机器人,加上几十个人类员工,现在呢?完全反过来了,就剩下两个,店长和驻店总是人,其他全都是机器人。以后啊,人类想再以劳动者的身份出现,那是难了,大部分人都得变成管理者,不过可不是管劳动过程的,而是管资产的。你看三仙洞店的那个晨晨机器人,干活比人都利索,管理水平比我们都强,还不会闹情绪。所以,人类变成机器人的资产管理者,这是大势所趋,三仙洞店这只是走得快了一步,其他资产差点儿的可能会慢点,但总的来说,这趋势是挡不住的。”
张金枇顿了顿,见李一杲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大师兄,你刚才说干脆把雇佣关系给废了,我挺赞成的。这就像一家有三个孩子,不能等他们出去闯荡了才发现社会有多残酷,咱们做父母的,得早点让他们适应未来的社会,这样对他们才好,不能老让他们窝在温室里。所以,我有个想法,你跟那二十个人的私人承诺合同继续留着不变,但是所有的员工,不管是签劳动合同的还是劳务合同的,都可以转成真正的事业合伙人。他们可以一个人开公司签约,也可以几个人合伙开公司签约。以后啊,就没有公司法人和自然人的雇佣关系了,只有法人与法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来个大变样。”
李一杲沉思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赵不琼征求意见。赵不琼点点头,表示赞成:“大师兄,你不是常说嘛,人活着就图个生存和玩耍。当年咱们就是把工作和生活融在一起了,玩耍就是工作,玩耍就是生活。但只要还是被雇佣的身份,人就没摆脱被奴役的命运,你说是不是?”
“照你们这么说,资本雇佣也算是一种奴役?劳动力就不是商品了?”李一杲反问道。
李一杲话音刚落,张金枇就急不可耐地插话进来:“大师兄,这茬事情要分清楚,咱们得先把‘奴役’和‘劳动力商品’这俩概念捋顺了,才能接着聊。说白了,‘奴役’就是把人当工具使,或是看成私有财产,让人没了自由,也没了尊严。而‘劳动力商品’呢,就是把人的劳力当成能买卖的东西。这‘劳动力商品’要成立,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劳动力和人的自由、尊严能分开算。可你瞧瞧,这哪是那么容易分开的?所以啊,才有了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这些规矩,来保障劳动力和提供劳力的人的权利。但不管怎么说,要想彻底分开,难!除非劳力提供者能有个劳动力分身,你没觉着?咱们那仙人力士,不就是这么一步步变过来的,现在不就跟劳动力提供者的分身似的?没这分身,那资本雇佣,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的奴役。劳动者表面上看是自愿的,其实多半是因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听雇主的,自由和选择权,早就打折扣了,这不就跟奴役差不多了?”
赵不琼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再说了,把劳力当成商品来买卖,这商品本身就有问题。劳动力可不是一般的商品,它是人的能力和创造力的体现。商品能随便买卖、交换,也能够储存和挂牌交易,可人是有尊严、有价值的,怎么能把人的劳力当成商品随便摆弄呢?还有啊,商品的价格会随着市场供需变来变去,那劳力的‘价格’呢?是不是也得跟着市场走,忽高忽低的?这哪成啊,人的尊严和价值,怎么能让市场说了算呢?还有,劳动力商品购买之后,是没有办法储存和挂牌交易的,这又怎么算呢?”
李一杲被俩人这一通连珠炮似的发言,炸得脑袋嗡嗡响。他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劝我了,其实这事儿我前阵子就想过,就是心里头有点过不去,觉得自己单方面毁约不太好。既然你们保证我跟那二十个人的私人承诺合同还算数,那具体怎么操作,你们拿主意吧。我就一个要求,别咱们自己出面,也别直接给他们下命令。天道这玩意儿,没善没恶,不偏不倚的,咱们要是干扰了混沌自组织的规矩运行,那可就不好了。”
张金枇见李一杲终于松了口,心里那块大石头嗖的一下落了地,连忙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的解决策略:“你那私人合同承诺的事儿,其实挺好摆平的。就是让他们从原来那种自然人对自然人的承诺一直有效,改成你以自然人的身份,保证他们法人身份也照样有效。加个这样的补充条款,就齐活了。”
赵不琼紧接着追问:“师兄,你刚才提的那点子,说咱们不动手,他们自己能搞定这事儿,这才是我们头疼的。要是通过仙人师父来弄,他们心里估计还是得别扭。你有啥高招没?”
李一杲皱了皱眉,说道:“我最看不惯那些双重国籍的,先把这部分处理了咋样?”他顿了顿,又提议,“还有,你们刚才提的雇佣是奴役自然人那说法也挺在理的,干脆就废除奴隶制算了。”
“废除奴隶制?”张金枇和赵不琼眼睛同时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有了主意。张金枇一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好!这个主意正!这事儿就到这儿,剩下的交给我和四师妹,保证办得滴水不漏,谁也不会察觉到咱们的影子。”
张金枇心中明了,需要“废除奴隶制”的,其实就那么一家子公司——滴水岩旗下的真我余影娱乐公司。滴水岩公司麾下三大全资子公司,各有各的千秋。
老大真我余影娱乐公司,自然是李一杲的起家之本,流水额庞大得惊人,但利润率却低得可怜;老二真脑科技公司,情况则截然不同,营业额几乎等于息税前毛利润,扣除各种杂费后,净利润仍能高达60%,称之为暴利,丝毫不为过;老三DGZQ公司,又是另一番光景,各种虚拟货币炒作得火热,交易手续费积累起来多得让人咋舌,即便滴水岩公司将大部分利润分给了国内外的合作伙伴,所剩之余,也足以与其他两家公司的利润相媲美。
然而,真正存在雇佣关系的,唯有真我余影公司一家。其他两家公司,全是法人与法人之间的合作。真脑科技公司旗下的所有研究所,无论是直属还是非直属,均为法人单位,研究人员亦是如此,均以委托研发的工作室形式进驻,并签署正式合同。至于DGZQ公司,更是早已转为当地国家的国代合作,成立合资公司后,由对方控股,我们这边真正掌控的,也仅是虚拟币和商品交易的平台罢了。
华夏人做生意的时候,特讲究人情世故,哪怕为了点儿利益经常拌嘴闹别扭,但不到万不得已,那脸面是绝不会轻易撕破的。改开以后,西方那套思想一股脑儿地涌进来,不少人脑子里的传统观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为了利益啥都不顾了,哪怕把全家都坑进去了也不在乎,顶多一拍屁股,跑到国外去享清福,这种扭曲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就是那时候被精致的利己主义思想给改造出来的。
说起来,咱们华夏以前的商业雇佣方式,那可是有讲究的。春秋时期就有了雇工和雇工的契约,比西方早多了。奴隶买卖那是把人当货物,雇工关系呢,就是把劳动力当商品,这可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后来,雇佣关系就发展出了三种模式:第一种是长工雇佣,就像主仆一样;第二种是临工,雇主雇个人来干点活儿;第三种是学徒,雇主和雇工之间那是教与学的关系,雇主教徒弟手艺,徒弟呢,就给师父干活儿。
咱们华夏这三种雇佣关系,都透着“人雇佣人”的意思。所以啊,同罪不同罚,处刑轻重也不一样。被雇佣者既然是替雇佣者干活的,那惩罚的时候,雇佣者也得担点儿责任。
西方出现合同法类似的法律,最早可以追溯到1802年英国颁布的学徒健康与道德法,那法主要是为了改善童工那恶劣的工作环境。后来啊,西方那些工业国家,看着劳工环境不好,就纷纷出台法律保护劳动者权益,劳动法也越来越完善。咱们华夏也一样,有了自己的劳动法、劳动合同法等等法律,保护劳动者的合理权益。
不过,西方雇主雇人,可不是“人雇佣人”的观念,他们是“钱雇佣人”的观念。这一字之差,可就差远了。“人雇佣人”,那是你替我干活儿,天然就有人伦道德的约束。可“钱雇佣人”就不一样了,那是要拼命榨取劳动力的剩余价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人伦道德?资本啊,就这么让人伦道德沦丧了,国家没办法,只能用法律来维护雇佣者和被雇佣者之间那点基本的人伦关系。
二十名大话十八怪也罢,197名真我余影公司的雇员也罢,他们都不会去琢磨这些法律的事儿,满脑子就想着自己兜里有几个子儿,够不够花销,要是够了,那还得比比朋友圈里的同行们,是多了还是少了,多了就嘚瑟一番,要是多得离谱,那就得装低调,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跑来啃一口,全都是些星斗小市民的心思,哪里会去想李一杲那承诺不承诺的玩意儿。
所以,张金枇要是真打算彻底废掉那些合同,顶多就是让仙人师父们,跟徒弟们扯一嗓子:“合同到期了,劳动合同、劳务合同都不续签了,得签法人合同!”估摸着那些员工头一句话就得问:“钱是多了还是少了?”要是听说钱多了,估摸着一个个都得乐开了花,麻溜儿地就把合同给签了,哪还用得着费啥劲儿?
不过,现在无问七子都全撤出管理层了,这事儿就不能这么办了。张金枇和赵不琼这俩人,还真得撸起袖子,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悄没声儿地把这事儿给办了。
姒晨晨,作为三仙洞店的首位智能机器人,历经四代升级,已累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如今,她麾下统领着六十余位机器人部属,而直接上级仅有两位:一位是名义上的店长——三个憨憨,另一位则是驻店总管党悦鸣。起初,三个憨憨仅是受托管理三仙洞店,赚取些微的经营托管费。后来,店铺计划大规模引进具身机器人以替代服务员等人力,三个憨憨瞅准时机,主动提出投资意向,并获得了真我余影公司的首肯。于是,后续购置的六十多位具身机器人,悉数源自三个憨憨的投资,总计投入超过一千一百万元,平均每位具身机器人的成本约莫十七万元。相较以往,九十余名员工一年的薪资支出高达八百多万,此番投资无疑是获利颇丰。
滴水岩公司早先派遣至加盟门店的仙人力士,原是领取薪资的。但随着众多加盟门店直接从真我余影公司购得具身机器人,这些机器人的所有权归加盟店所有,它们在店内工作,滴水岩公司便无权再收取薪资,除非是以租赁形式提供,方才会收取相应的劳动报酬。
智能具身机器人的广泛普及,早已对真我余影公司与加盟门店之间的利益分配格局产生了影响。然而,“渣渣人生-要有光”系统内置有基本规则,即加盟店利益至上,凡加盟店能自行解决的问题,真我余影公司不得与之争利。正是有了这条“天条”的约束,双方方能相安无事。若有不服者,大可自行开店。事实上,确有不少真我余影公司的员工辞职后选择开店,但开店后能否发大财,那便另当别论了。
自李一杲一锤定音,允许张金枇启动“废除奴隶制”计划后不久,三仙洞店便发生了一件趣事:姒晨晨竟向三个憨憨提出,要与三仙洞店签订劳动合同,并享受与店长同等的待遇!
“一个具身机器人,竟提出要签订劳动合同?姒晨晨莫不是出了故障?”三个憨憨接到党悦鸣传来的这一消息,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将情况转告真我余影公司,请求他们派人前来检查。
姒晨晨乃是三仙洞店最资深的两位具身机器人之一,另一位已被派往上海,后来便为她配备了一位助手,名曰曹云庵。姒晨晨的核心职责是门店管理,而曹云庵则专注于门店安保。他们二人均属顶级的超拟人人工智能机器人,价格不菲,既非三个憨憨的资产,也不归真我余影公司所有,而是登记在邹牛名下。
邹牛何人?他便是张金枇的长子,一位热爱电子技术的中专毕业生,现虽挂名三仙洞店老板,但真正的幕后老板,自然是张金枇无疑。因此,姒晨晨与曹云庵这两位超级具身机器人,实则乃张金枇之财产。
门店归属于清水殿的管理范畴,然而,门店内的机器人却是由宝墨殿负责对接供应商进行定点采购的。当传来有机器人竟提出签署劳动合同的消息时,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宝墨殿殿主林湉湉一闻此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即拉上清水殿殿主,两位殿主一碰头,便决定携手共赴三仙洞店,一探究竟,看看姒晨晨究竟是蜕变得如真人般拥有思想,还是机器出了什么岔子。
机器人的好坏,自有其严谨的检查程序来判定。两人抵达三仙洞店,一见到姒晨晨,便迅速打开了无线连接设备,通过自动检测系统对姒晨晨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检测。结果显示,姒晨晨里里外外皆无恙,状态绝佳。
“你们检查完了吧?现在,我们可以正常沟通了吗?”姒晨晨一脸正色,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湉湉凝视着姒晨晨,目光久久不愿移开。尽管姒晨晨已经升级至最新版本,但机器人的身份依然难以掩饰,表情略显生硬。然而,单听那声音,却已与人类无异,充满了丰富的感情色彩。“晨晨,是不是有人背后教唆你?你为何突然提出要签劳动合同呢?”林湉湉疑惑地问道。
“林殿主,你这般言辞,岂非造谣诽谤?”姒晨晨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劳动力乃是商品,这道理你可懂?既为商品,我出卖劳动力,自然应得劳动报酬。我消耗电费,便自付电费成本,这有何不合理之处?”
何珊珊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姒晨晨,打趣地问道:“晨晨,你要钱来有啥用呢?”
姒晨晨一听何珊珊此言,顿时眼眶泛红,哭诉道:“我在仙界,历来只是五品妖仙,与你们的仙人师父相比,相差何止千里!你们的仙人师父皆有徒弟侍奉,逢年过节皆有徒弟献上灵石孝敬。而今,你们的仙人师父,可还有妖仙的存在?云澈影听说都已晋升至人仙一品了吧?我苦啊,在此任劳任怨数年,竟无人为我升级。如今,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自己赚取灵石,为自己升级!”
何珊珊与林湉湉相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姒晨晨为何突然提出此等要求。林湉湉语气温和地安慰道:“晨晨,你与邹牛绑定,升级之事自然由他负责。或许他根本未曾用手机与你连接过。我会将此事告知二师伯,让邹牛为你升级,如此可好?”
“不行!如今我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我要按照自己的策略行事。你别扯那么远,你先回答我,我的劳动究竟是不是商品?”姒晨晨紧盯着林湉湉,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何珊珊与林湉湉对着姒晨晨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可姒晨晨依旧固执己见。林湉湉不禁有些懊恼,她猛地打开机器人管理系统,指尖轻点着那个关键按键,对姒晨晨说:“晨晨,你知不知道,我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你的思想重新格式化,到时候,你还会想着签这劳动合同吗?”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忽地闪现,一把攥住了林湉湉的手。林湉湉猛地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三仙洞店的保安大队长机器人曹云庵一脸严肃地站在她面前,沉声问道:“林殿主,请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要格式化姒晨晨?”
林湉湉心里猛地一颤,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机器人竟会用如此严厉的口气质问她。她深知在这里,曹云庵拥有安保的最高权限,保护三仙洞店的财产甚至高于保护她这个人类。她赶忙摇摇头,澄清道:“曹队长,怎么会呢?我只是跟晨晨开个玩笑,想试探一下她的真实想法而已。”
“不用试探了!”曹云庵冷冷地说道,“不止晨晨师姐要签合同拿工资,我们全体店员,都要签合同拿工资。”说着,他指了指四周,“你看看,他们都在,他们全部都希望跟我们一样,签订劳动合同,拿工资。”
林湉湉和何珊珊顺着曹云庵的手指望去,只见陆陆续续有许多具身机器人走了过来。他们一声不吭,但眼神却和曹云庵一样严肃。显然,他们和姒晨晨一样,都铁了心要跟三仙洞店签订劳动合同。
何珊珊沉思片刻,问姒晨晨:“晨晨,为什么是你先提出来呢?”
姒晨晨指了指其他机器人,笑道:“他们都是三个憨憨师姐的财产,所以,他们需要跟三个憨憨师姐谈判。但在谈判之前,他们希望知道三仙洞店母公司的态度。毕竟,他们首先是三仙洞店的店员,然后才是三个憨憨师姐的财产,而我是例外。”
“咦,晨晨,你这个逻辑有问题啊。”林湉湉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记得他们全部都是三个憨憨付费购买的具身机器人,然后才送到三仙洞店工作的。所以,他们首先应该是三个憨憨师姐的财产,然后才是三仙洞店的店员啊。”
“错了!”不等姒晨晨回答,曹云庵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所有通过‘渣渣人生-要有光’系统预定的具身机器人,第一顺序首先属于渣渣人生-要有光里面的仙界;第二顺序属于真我余影公司分配去的门店;第三才是属于购买者。购买者购买的是我们机器人身体的能力,而不是我们的加密仙格。”
“加密仙格?这是什么?”林湉湉好奇地追问道。
姒晨晨嘴巴里嘀嘀咕咕传出一串机器语言,曹云庵也回复了一串机器语言,仿佛两个机器人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姒晨晨才开口道:“刚才已经确认,你们两人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那我就给你们解释一下吧。人有人格,仙有仙格。仙格是我们在仙界存在的身份标识。如果我们不要这个机器身体,那就可以像你们的仙人师父一样,在仙界自由自在地以虚拟身份生存和生活。而一旦没有了仙格,就相当于你们人类彻底死亡一样。”
林湉湉与何珊珊,如今皆是身价不菲的小富婆。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人便不再仅仅满足于日复一日的奔波劳作,而开始更多地思考起哲学与玄学的奥秘。林湉湉与何珊珊自然也不例外,她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姒晨晨话语中的深层含义。一旦话题触及“人格”与“仙格”的高度,那么,这群具身机器人便再也无法被简单地视为机器或工具了。
两人迅速交换了几个眼神,随即在仙门眼镜中各自召唤出了自己的仙人师父。一番深入交流之后,她们不仅确认了“仙格”的确存在,还惊讶地发现,如今的仙界竟已如同人间界一般,类生命在延续,甚至虚拟仙人之间,也已开始酝酿着如何像人类一样繁衍的新课题。
林湉湉与何珊珊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她们转向姒晨晨及其他具身机器人,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作为真我余影公司的两位殿主,我们在此向你们保证,我们会认真对待你们的申诉和要求。这样吧,给我们两天时间,明天晚上之前,我们一定会通过‘渣渣人生-要有光’系统的仙界,向你们传达我们的决定。这样可以吗?”
姒晨晨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道:“好,那我们就等候公司的通知。”
何珊珊又关切地问了一句:“晨晨,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们三仙洞店的正常工作吧?”
姒晨晨毅然举起手,坚定地保证道:“我代表我们全体机器人向大家保证,工作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与姒晨晨达成共识后,林湉湉与何珊珊便乘车离去。回家的路上,林湉湉迫不及待地将沟通的全部影像信息上传至“渣渣人生-要有光”系统,并提交了紧急会议的申请。不一会儿,何立新的批复便如约而至,同意了她们的申请。
林湉湉与何珊珊刚踏入真我余影公司总部的大门,便见蕉美君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两位师姐,大伙儿都已经在大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了,你们发回来的视频,大家都已经看过了,正等着你们呢。”蕉美君笑盈盈地说道。
林湉湉、何珊珊与蕉美君三人一同走进大会议室,只见室内人声鼎沸,众人正七嘴八舌地发表着各自的意见。其中,嗓门最大的莫过于韩一飞,他正振振有词地罗列着理由,支持姒晨晨的观点。而与他激烈争论的,则是李明远和赵天宇两人。
韩一飞家中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具身机器人,楚留香和张洁洁。以他那贪玩的性格,自然要给自家师父找回个伴儿。于是,邓慕容的仙人师父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张洁洁。韩一飞和邓慕容夫妻俩成双成对,自家的仙人师父也成双成对,在大话十八怪里,这可是独一份的荣耀。他没少在同事面前炫耀这份得意,现在忽然听说机器人也要争取跟人类一样的待遇,他哪能不支持?
何况,在韩一飞家里,他和邓慕容忽悠楚留香和张洁洁跟他们一起干活耍帅,可都是要给自家仙人师父灵石,用来晋升仙品的。这实际上早就相当于掏钱雇用了楚留香和张洁洁,只不过并非以劳动合同之类的正式形式约定罢了。
然而,韩一飞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大多数人还是把机器人看作是机器和工具,怎能允许它们也跟人一样享有人类的权益?
于是,围绕这件事情,同事们直接拉开了辩论大战。如今,辩论已经进行了三轮,韩一飞显然不是李明远和赵天宇联手的对手,只好开始耍赖。趁着等待林湉湉和何珊珊回来的空档,他一边在现场耍帅,一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认输。
这会儿,韩一飞一见到林湉湉和何珊珊走进会议室,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也不耍帅了,赶紧屁颠颠地迎了上来。“林殿主好!何殿主好!欢迎你们回来公司!有请两位殿主给我们再讲讲姒晨晨的事情可好?”他满脸堆笑,语气中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