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有泽水困卦,解困有方;右立天水讼卦,讼起亦谐。”李一杲笑声爽朗,声如洪钟地喊道:“船家,快把好菜端上来!”
“来啦来啦!”船家笑容满面,手脚麻利地将首盘美味——麻辣烤鱼,放在了桌上。李一杲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麻辣烤鱼的香气直窜鼻尖,胃口瞬间被勾了起来。他盯着眼前的烤鱼,筷尖轻轻一挑,一块鱼肉就稳稳落在了赵不琼的碗里。接着,他自己也夹起一块,大口嚼了起来。麻辣鲜香,四种味道在舌尖上交织绽放,一股地道的重庆麻辣味直冲舌根,让他忍不住伸了伸舌头,长舒一口气,大喊道:“太爽了!”
赵不琼好久没尝过这么麻辣的味道了,吃得津津有味。吃了一阵子,舌尖就开始麻辣难耐,她连忙招呼船家:“船家,快点上冰镇饮料,再拿点生鱼片来,解解辣!”
“好嘞!”船家应声而动,很快就端来了冰镇可乐和生鱼片。赵不琼灵机一动,把生鱼片和麻辣鱼肉放在一起,再撒上姜丝、葱丝、洋葱丝,轻轻拌了拌,就送进了嘴里。这一吃,麻辣的感觉顿时被中和了不少,而生鱼片的嚼劲又让口感更加丰富。她连吃了几口,赞不绝口,然后招呼李一杲:“老公,你也来试试,这吃法真不错!”
李一杲一听,也夹了一口尝尝,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称赞:“嘿,这吃法真是新颖!味道好极了!绝了绝了!”
二十一涌的西侧,一条快速引桥宛如巨龙腾空,蜿蜒伸入深中通道的壮阔怀抱。那深中通道,横跨伶仃洋面,中段更似潜龙戏水,隐身于碧波荡漾之下。船家已驾船悠然前行,驶过了深中通道前方数里之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片无垠的海面直延至那浩瀚无边的大海。
赵不琼回首眺望,那深中通道的两道横跨桥,宛如彩虹横跨天际,蔚为壮观,令人叹为观止。她轻抬手指,指向大桥与海底隧道交汇的那座神秘小岛,好奇地问道:“船家,那座小岛,咱们能上去瞧瞧吗?”
船家摇了摇头,笑容可掬:“以前啊,还行,现在可不成了。人太多,都停车观景,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后来就不让上去了。”
赵不琼不甘心地追问道:“那渔船也不能靠岸上去瞅瞅?”
船家摆摆手,态度坚决:“不行嘞!那里有安防把守着呢,我这条小船儿,可不敢轻易靠近。”
赵不琼闻言,也不再多言,手指一挥,指向那波澜壮阔的大海,豪情满怀:“得嘞,那咱们就继续往大海深处开去!”
“好嘞!”船家应了一声,随即一拧船舵,哦不对,是发动了渔船的马达。马达轰鸣声起,渔船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一路向那深邃的大海深处奋勇前行。
推演卦象之后,接下来的步骤便是为卦象命名,随后深入解读,撰写卦辞、爻辞与柱判。李一杲与赵不琼两口子并未急于为卦象定名,反而悠然聊起了家常琐事。话题一打开,便如洪水滔滔,讨论的内容愈发丰富。两人心中暖意融融,家常话儿不经意间流淌而出,似乎永远也说不尽。这些在旁人听来平平无奇的家常琐碎,在他们心中却是因果交织的深刻体悟,如同因果之海中涌动的浪花,不断激发着灵感的火花。
他们边品尝着船家妻子亲手烹制的烤鱼,边畅谈着心事,心中满是欢愉。鱼骨在桌上渐渐堆成了小山,赵不琼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笑盈盈地说:“大师兄,我好久没这么吃撑了。我先停筷,你慢慢享用。我去推演爻辞和柱判,等你吃饱了,咱们再一起推敲卦辞,如何?”
平日里,推演新卦时,赵不琼多负责爻辞与柱判的部分,而卦辞及卦象的总纲解读则多由李一杲执笔。因此,赵不琼提出了自己先推演爻辞的建议。
然而,按照惯例,推演顺序应是先定卦辞,再解卦象,接着是爻辞,最后是柱判,如此方为正轨。李一杲一听赵不琼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烤鱼,让她稍等片刻,问道:“咱们这卦的名字还没定呢,不是应该先给卦起个名字吗?”
赵不琼笑了,“吃烤鱼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卦的名字,但一直想不出个妥帖的。要不,你也试试?”
夫妻俩默契十足,李一杲一听赵不琼这话,便知她心中已有卦名,于是连忙催促她快说出来。原来,这顿烤鱼并非只是简单的美食享受,两人在品尝间聊起了生鱼片的美味。赵不琼提起儿时最爱吃的顺德鱼生,老爹因担心肝吸虫而不让她多吃,但她却越发馋得慌。船家妻子听后,便提议可以现做鱼生,保证无寄生虫,都是珠江口的优质好鱼。
赵不琼触景生情,欣然应允,船家妻子随即为他们端上了一大盘鱼生。做鱼生的最佳吃法是先用冰块冷却生鱼片,船家常遇爱吃鱼生的客人,所以材料准备得十分周全。端上来的鱼生,碟子里铺满了冰块,上面覆着保鲜膜,保鲜膜上才摆放着鱼生片。冰冻过的鱼生片自然鲜美无比,赵不琼又弄出班联拌着烤鱼吃,更加入口鲜美,吃得津津有味,因此肚子也格外饱胀。不过,由于船上海风轻拂,冰块很快便融化成了水。赵不琼再次因这情景而心生感应,念头通达。她想,泽水困卦、天水讼卦,皆与水有关,冰块亦是水之变体,冰化水,不正是“融变”之意吗?
于是,在这刹那间的天人交感之下,卦名因赵不琼豁然开朗而出。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天人感应了,在无问仙的口中,这可是万中无一的奇缘。她怕说出来会让李一杲感到自愧不如,所以才没立刻透露。
然而,即便她不说,李一杲看到她指着融化的冰块,也瞬间明白了卦名:“师妹,是融卦,还是融什么卦?”
“融变卦。”赵不琼笑道。
李一杲怔怔地望着微笑的赵不琼,从她眼中窥见了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最后一抹自卑的寒冰悄然消融,自信的涟漪在心湖中轻轻荡漾。李一杲看得如痴如醉,不由自主地摇头摆脑,一副书生气十足的模样,吟诵道:“卦辞曰:融变,困讼之交,变通之道也。泽困遇讼,融则生变,吉凶相依,变通而行。卦象曰:融变之卦,左困右讼,困讼相融,变蕴其中。泽困于讼,冰融路现,君子观此,知融变之道,处困不僵,遇讼不躁,因时而动,吉无不利。”
赵不琼迎着李一杲的目光,微笑点头,心中默默重复着他念的卦辞。李一杲吟诵完毕,又喃喃自语了几遍,越说越是得意,最后忍不住爽朗大笑,“嘿,我这理工男,怎会写出如此文采斐然、哲理深邃的卦辞卦象?难道我真是个天才?”
赵不琼目光温柔,看得李一杲都有些赧然,她噗嗤一笑,“大师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天才一枚!”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船舱里的女船家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又连忙缩回去,生怕打扰了他们。直到见他们重新坐回凳子上,女船家才出来收拾餐桌,清理干净后,将小餐桌折叠好拿回船舱。
船儿航行了一阵,身后的深中通道渐渐淡出视野,眼前豁然开朗,茫茫大海波光粼粼,一望无垠。海风携着咸湿的气息,轻轻掠过脸庞,仿佛在低语着大海的千古传奇。李一杲矗立船头,眺望着前方隐约浮现的城市轮廓,他手指前方,问赵不琼:“那座城市,可是深圳?”
“嗯,应该是了。”赵不琼遥望远方,点头确认。
深圳,这个李一杲南下的第一站,他在这里度过了数载时光,在这里结缘成婚,更在这里开启了创业的征程。然而此刻,他的心已深深系于沙湾古镇,三个孩子均诞生于此,身后那片广袤的田野,藏着他魂牵梦绕的家。一股强烈的归家之情涌上心头,他转身对着掌舵的船家大声喊道:“船家,咱们回家!”
船家闻言,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他应声答道:“好嘞,回家喽!”那声音中,同样充满了对家的渴望与喜悦。随即,他娴熟地驾驭着渔船,缓缓调转船头,向北踏上归途。
渔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船身随着海浪轻轻摇摆,仿佛也在吟唱着回家的欢歌。李一杲站在船头,任由海风轻拂,心中涌动着宁静与满足。他细细品味着这份情怀,从陕西的老家,到深圳的小窝,再到如今北斗河畔的家,人在何处,家便在何处。家,究竟是何物?是那无论身在天涯海角,永远为他敞开温暖怀抱的港湾;不是金碧辉煌的宅邸,亦非简陋寒酸的居所,只要有父母的笑颜,有孩子的欢声,有那份期盼归来的温情,那,便是家。
“我明白了!”李一杲心中默默自语,“真影易第四劫部,天地人劫之后,那X劫的X,我已洞悉其意。”
李一杲屹立于船头,眺望着伶仃洋的浩渺波光,心中思绪如潮,感悟连连。此时,赵不琼又闭上了眼睛,沉浸在爻辞与柱辞的深思之中。待渔船缓缓靠岸,她已将爻辞、柱辞推演得清清楚楚,向李一杲娓娓道来。李一杲听罢,赞不绝口,连忙催促赵不琼快些记录下来。
渔船尚未完全停稳,赵不琼便已将爻辞、柱辞分别书写完毕。两人踏下船板,李一杲随即“召唤”来了爱车,不消片刻,车便稳稳停在了面前。两人上车落座,赵不琼从后座拾起那本沉甸甸的真影易。
这本真影易起初只是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一页承载一卦。每当赵不琼推演出新卦,便会在册后巧妙地贴上新的空白页。如今,这本小册子已膨胀至千多页,沉甸甸的,再也无法随身携带,只能安放于车上。
她轻轻翻阅着,对李一杲说道:“老公,这真影易越来越厚重了,咱们要不要考虑分册处理?人劫部分已经完美收官,是另起炉灶,还是继续添页呢?”
李一杲设定好归家路线,吩咐小艺启动自动驾驶。车子稳稳驶出后,他才悠然答道:“这可是原汁原味的真影易啊,保持原貌自然更好。还是继续添页吧。不过,咱们是不是该写个总结了?对人劫部分的1024卦,来个精炼的概述,你意下如何?”
赵不琼点头赞同:“行,那我来负责写总结。不能让你一个人独领风骚,我也得展示展示我的才华。”
李一杲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自然!咱们的子孙后代不仅要见识到我这老祖宗的非凡智慧,也得领略领略老祖母的风采!”
赵不琼眉头微蹙,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老公,我算了算,人劫部1024卦,地劫部1024卦,天劫部也是1024卦,那还剩1024卦没着落呢。你说,天地人劫之后的X劫,究竟是个啥呢?”
李一杲爽朗一笑,脸上既嘚瑟又狡黠:“老婆,我的亲亲宝贝老婆,你听听,我是不是从没这样称呼过你?刚才我已经想明白了,第四劫部的X劫,我已经知道是啥了,你猜猜?”
赵不琼侧着头盯着李一杲,仔细琢磨着他的表情。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笑道:“是不是跟‘家’有关的?”
李一杲并未急于回答,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老婆,老广是怎么称呼自己的姐姐和老公的爸爸、妈妈的?”
“叫家姐、家公、家婆呀。”赵不琼迅速答道。
“那称呼正式的老师呢?”李一杲接着追问。
赵不琼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笑盈盈地说:“家师无问仙,乃岭南番禺人士,世居沙湾古镇翰杏园之中。”
李一杲闻言哈哈大笑,“对!就是这个意思!那我再问你,‘家’这个字,它蕴含着什么意义?我说说我的看法,后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这就是守护和传承的王道,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守护和传承?嗯,这说法很有道理!我完全赞成!”赵不琼眼睛亮晶晶的,紧盯着李一杲,“但是,那第四劫部该叫个啥名字呢?总不能前面是天劫、地劫、人劫,都是一个字的,到了后面就变成好‘守护与传承劫’这样好几个字了吧?有没有一个字能概括这意思的?”
“当然得用一个字啊!”李一杲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字就是‘嗣’。在甲骨文中,‘嗣’左边是书册的象形,右边是后代孩子的意思。你看看,我们手捧这本真影易,就希望能留给后代。还有,我们虽然不是老师的血缘亲人,但却是继承了他因果道的传承者。所以,我们才会称呼他‘家师’无问仙,对不对?因为,虽然不是血缘至亲,却是传承上的至亲。现在,天地人嗣四劫部,终于齐活了!”
赵不琼的脑海中,无问仙传道的画面如同翻涌的浪涛,一遍遍冲刷着她的思绪。元神证道的三法,尤以易证道之法让她心生向往,眼中不禁闪烁起一抹期待的光芒:“大师兄,你说,要是咱们能把四大劫部的卦象全都推演完,是不是也能像古人那样,借易之名,踏上证道之路呢?”
李一杲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亮色,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道:“咱们这真影易,可是天人合一的推演,天道与人道交织在一起,卦序绝非唯一。特别是每个劫部的首卦和末卦,都是变卦,这样的易,只适合咱们家族内部传承,哪能让普罗大众都用上呢。我觉得,只有老师推演出的那个天道卦序唯一的乾坤易,才能真正用来证道,咱们啊,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
赵不琼听了,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明白李一杲说的是实话。可是,不证道,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她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那……三合一的办法呢?能不能行?”
“三合一?你这是啥意思?”李一杲皱着眉头问。
赵不琼咬了咬嘴唇,一脸郑重地说:“就是滴水岩朱雀、真影易,再加上元神合道。”
李一杲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赵不琼的鼻子,笑道:“师妹啊,你可得听师兄好好给你说道说道。这可不是三合一,而是二合一。咱们修的是因果道,就算没有真影易和滴水岩朱雀,光修因果道,最后也能元神合道,证得大道。不过,这个证道啊,得牺牲自己的道,完全融入老师的因果道,就像先天道一样,心里不能再有自己的念头。老师是这条大道的创道者,他元神合道自然没问题,因为合的是他自己的道。但咱们要是用他的道,那就有问题了。咱们其实已经修改了老师的因果道,变成了我们自己的创业因果道,看起来差不多,其实差别大了去了。大道相同,但细分起来就不同了。所以,咱们要是想元神合道,就得合咱们的创业因果道,而咱们的创业因果道,其实就是这本真影易。这两者啊,是一回事。不过,你刚才的话提醒我了,咱们其实不用像古人那样以易证道,只要用真影易来元神合道就行了。这样的话,咱们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证道了呢。”
赵不琼被李一杲这么一解释,心里顿时明亮了许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就是说,咱们只要把4096卦的卦序和卦象都推演出来,就有可能证道了?”
李一杲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要是滴水岩朱雀也能破境,咱们再把真影易全都推演完,二合一,那理论上,咱们就能证道了。”
一提起滴水岩朱雀,两人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神秘的朱雀海螺。滴水岩朱雀,以无相元神之态存在,实则是无问七子元神融汇一炉,铸就的新无相体。换言之,无问七子中的每一位,都是滴水岩朱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念及此,赵不琼的眉头又轻轻蹙起,忧虑道:“倘若滴水岩朱雀无法再度凝聚法相,那它又如何能突破境界呢?”
李一杲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缓缓道:“法子有两个。其一,待我们无问七子皆修炼至巅峰,再次合力凝聚滴水岩朱雀,让它自行突破,这或许得等到下一次重聚之时了。其二嘛,便是依靠公司众多修炼者的力量,积沙成塔,集腋成裘。哪怕仅有一万人修得神识,那合力也是相当可观的。只要这股力量足够庞大,滴水岩朱雀或许就无需我们七人齐聚,在滴水岩公司修炼者神识交织成网之处,自能自然而然地孕育出朱雀的灵识,进而实现突破。”
赵不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灵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最近真我余影公司全员皆老板的签约盛况,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老公,这第二个法子,眼下不就是绝佳的机遇吗?”
李一杲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妙了!公司里上百万人,能修道的定然不在少数。走,咱们快去找老师问问,看如何才能广撒网,培养出更多的修道者。”
说罢,李一杲立刻招呼小艺更改目的地,目标直指翰杏园。
仙神妖关系法的横空出世,对无问仙的影响可谓同样深远。当李一杲夫妇前去翰杏园探访时,黑山老妖谎称无问仙与七杀小怪爬山去了。实则,七杀小怪正伴着无问仙及夫人,悄悄送他前往医院。无问仙此举,不过是想避开李一杲的询问,生怕他得知自己因病入院,故而吩咐黑山老妖如此敷衍。
无问仙这谎言的背后,藏着一段往昔的秘辛。数年前,李一杲与赵不琼曾私下揣测,无问仙在为第一拨无问七子冲关渡劫护道时,不幸挂彩,右手食指还因此断了一截。两人更是添油加醋,编撰了一篇无问道祖传的长篇故事,发在真我余影上,为师父悄然立传,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那年,无问仙借真我余影“以假修真”之策,召回二十三支已证道成功的门徒,连开二十三场高端法会,场面宏大,令人叹为观止。国庆八日,他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国庆甫一结束,他便病倒了,急性胰腺炎如猛虎下山,医院里抢救数日,方才转危为安。自此,无问仙的胰腺宣告“退休”,胰岛素成了他每日不可或缺的伴侣,早晚各一针,雷打不动。
往昔,李一杲与赵不琼总爱去无问仙家蹭饭,而后却再未得此便。缘由便是无问仙胰岛素分泌全停,饭前必先注射。他实不愿徒弟们目睹此景,索性断了他们的蹭饭念想,翰杏园里再也难见那热闹的场景。
然而,无问仙心态极佳,还乐滋滋地与夫人说,自己本该遭胰腺癌之劫,如今能捡回一条命,仅是急性胰腺炎,已是福大命大,运气好得让人羡慕。夫人知他总能将坏事化为好事,便顺着他,苦笑两声,夸赞他心态好。
无问仙虽已多年不行医,但师门兄弟姐妹众多,看病自然要找那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师妹帮忙。这日,他又去找杜主任,那位在他口中既美且智的师妹开药。杜主任实则相貌平平,五十有余的中年大妈,却是内分泌界的泰斗,专治糖尿病逆转,医术高超,令人敬佩。
对于无问仙的病情,杜主任本已断定无法逆转,毕竟胰腺功能已全然丧失。然而,当她看到无问仙的最新检测报告时,却大惊失色,连忙致电无问仙:“师兄,你还是亲自来一趟吧,有些事我得当面跟你说。”
无问仙闻言,心惊胆战,赶忙拉着夫人送自己去医院。他生怕一到医院便要被留住,于是连七杀小怪也一并带上,一路上絮絮叨叨,满脸惧色,生怕自己有个什么闪失。
到了医院,见了杜主任,杜主任的一番话和检查结果,让无问仙真的愣了神。无论杜主任如何说,他都摇头摆手,不肯相信。杜主任索性将屏幕一转,让无问仙自己看C肽和胰岛素的检测结果。她指着数据,语气坚定地说:“师兄,你的胰腺功能好像真的在恢复。现在吃药就能控糖,不用老打针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无问仙惊呼道,双眼瞪得溜圆,几乎贴到了屏幕上,死盯着检查结果,一副打死也不信的架势。杜主任顿时恼了,一项项数据指给他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师兄,你虽离临床远了,但医学底子还在。你好好看看这结果,这些指标是不是都正常了?你只需吃恩格列净就行,每天一颗,明白了吗?”
无问仙盯着屏幕瞅了半晌,最后只得认输,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你说啥就是啥,开药吧。”杜主任见状,顿时乐了:“师兄,你这人真有趣,别人都想摆脱胰岛素,你却还想继续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病例也确实罕见,胰岛功能全失后还能慢慢恢复,我也是头一遭见。记住了,以后吃药就行,不用打胰岛素,不然再打就低血糖了。”
开完药,无问仙走到门诊大楼门口,夫人已驾车等候多时。上了车,他叹了口气,对夫人说:“宝贝,杜主任说不用打针了,吃三种药就行,降糖药还只有恩格列净,其他两个都是降三脂的。”夫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笑盈盈地说:“这不是好事吗?你还愁眉苦脸的。”
无问仙摇摇头,苦笑道:“这病一好,以后就不能装可怜了。”说完,他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做贼心虚的释然和喜悦。
无问仙喜滋滋地回到家,先奔上五楼的会凌阁,给三尊雕像上香。他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你们三位就安心去别的轮回宇宙逍遥吧,这肉身现在好得很,吃啥都香,你们就不用挂念了。还有,李一杲那小子在仙界和妖界弄出的仙神妖关系法真是太棒了!我得以立地成祖,也多亏了那小子。现在背黑锅的事,还得他扛着,不然穿帮了可怎么行……”
无问仙正自言自语间,忽闻楼下七杀小怪大声怒吼:“仙尊,大师兄驾到!”无问仙从会凌阁的小窗户探出头来,只见翰杏园大门处,七杀小怪和黑山老妖正点头哈腰地为李一杲和赵不琼开门。他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吼回去:“七杀小怪,你小子喊那么大声干嘛?欠揍了你!”一边说,无问仙一溜烟地跑下同堂楼,直奔听雨谷。他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老道模样,等着李一杲和赵不琼走来,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小子,又来给我添什么麻烦……
李一杲一见无问仙,赶忙拱手作揖,恭敬道:“老师安好!”
无问仙挥了挥手,习惯性地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刮了胡子,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得意之色,微微昂头笑道:“咦,一呆哥,瞧你满面红光,连七杀小怪都对你阿谀奉承,喊着什么恭迎大师兄,大师兄驾到,啧啧,这派头可不小啊!是不是最近发财了?来来来,孝敬点宝贝给为师,如何?”
赵不琼紧随其后,笑眯眯地对无问仙说道:“老师,听闻您酷爱腊竹鼠干?我车上特地买了一大包,沉甸甸的,能不能让七杀小怪帮忙扛进来?他方才说需得问过老师您才行。”
无问仙一听,两眼瞬间放光,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指着大门外,对七杀小怪吼道:“哇,七杀小怪,快快快,赶紧给我扛回来!”说罢,又转身对黑山老妖吩咐道:“黑山老妖,晚上就吃那竹鼠腊肉干,饭面蒸一斤哪够,清蒸两斤!啧啧,不错不错,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此刻,无问仙哪还记得七杀小怪对李一杲说话太过恭敬是否冒犯了自己,连忙招呼李一杲和赵不琼前往无问斋落座,又吩咐黑山老妖泡茶。他一边眯着眼悠闲地品着茶,一边满脑子都是晚上如何享用那美味的竹鼠腊肉干,压根儿没留意李一杲和赵不琼两人在跟他说些什么。
“老师,您收徒弟,为啥非得是七人一组呢?”李一杲连问了两遍,可无问仙一脸沉醉,仿佛完全没听进去。黑山老妖见状,顿时不乐意了,伸手扯了扯无问仙的衣袖,“老爹,大师兄跟您说话呢!”
无问仙这才恍然回神,一脸茫然,正想问李一杲说了啥,没想到李一杲先一脸诧异地问黑山老妖:“黑山老妖,你不是一直叫老师仙尊的吗?怎么突然改口叫老爹了?”
“这有啥好奇怪的?”黑山老妖一脸不解,“咱们之间,不是都有好几个称呼吗?七杀小怪跟仙尊夫人叫老妈,那老妈的老公,自然就是我和七杀小怪的老爹啦,这你们都不懂?”
李一杲瞪着黑山老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山老妖,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懂了?”
“啥时候?七杀小怪来了之后,我就懂了啊!”黑山老妖说着,转身给无问仙斟了杯茶,然后把李一杲的话转述了一遍:“老爹,大师兄问您,为啥收徒弟总是七人一组,他都问好几遍了。”
“这简单啊,你直接告诉他,这是补天之数嘛。”无问仙随口答道,一脸不在意。
黑山老妖又转身给李一杲斟了杯茶,解释道:“大师兄,你听过女娲补天的故事吗?女娲补天其实说的是远古时候,记录时间的‘年历’出了问题。一个月按照月圆月缺算,差不多三十天一个月,一年十二个月,这样就跟绕太阳一圈的时间对不上了,所以需要补上这个缺口,这就叫补天。女娲补天的方法是十九年七闰,一年二十四节气,这样阴阳历就都对上了。老爹就是借鉴了这个女娲补天之数,用十九年的时间,培养二十四支队伍,每支队伍七人,正好就完成‘补天’啦。”
李一杲哑然失笑,“我还以为这七人一组有啥特殊含义呢,就像上帝造世界用了七天,所以一个星期才有七天似的。咱们这组合,也是这么个讲究。”
黑山老妖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大师兄,你可想岔了。一个星期七天,可不是因为上帝造世界。那是金、木、水、火、土、日、月这七颗星辰的功劳。西方人借用了咱们的,才有了个一星期七天的纪时法。他们还说是古巴比伦传来的,哼,古巴比伦那都是虚构的历史,这纪时法,其实源自咱们华夏文明。”
李一杲盯着黑山老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嘿,黑山老妖,你最近这脑子怎么跟抹了油似的,灵活多了啊?”
“这有啥好奇怪的?”黑山老妖得意地指了指七杀小怪,“自打他来了,咱们就开始玩举一反三的游戏。听过一个问题,就穷举出好多个相关问题来琢磨。就像有人问为啥水是透明的,我一听,不光回答,还联想出一堆‘为啥xx是xx’的问题来。我问七杀小怪,他也拿类似的问题来考我。这么一来二去的,咱俩不就越来越机灵了嘛。”
李一杲听得津津有味,“哦?还有这好事儿?”
这时,无问仙终于从竹鼠腊肉干的遐想中回过神来。他瞧着李一杲和黑山老妖聊得热火朝天,也不插嘴,只是笑眯眯地盯着黑山老妖看,那眼神儿,就像看着自个儿的宝贝闺女似的。黑山老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捂住嘴,冲无问仙眨了眨眼,又指了指李一杲,小声嘀咕道:“老爹,大师兄可没你说的那么神,还有好多事儿都不懂呢。”
无问仙哈哈大笑,并未直接回应黑山老妖,而是转而一脸和蔼地问赵不琼:“不琼啊,你送为师这么丰厚的礼物,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总不会跟一呆哥那样,问些为啥七个人一组的傻问题吧?”
赵不琼笑着回应:“老师,今天我确实是有事特来请教。老师有没有想过,要有很多很多徒孙呢?”
“徒孙?”无问仙一脸狐疑,反问道:“你们也打算开枝散叶,收七个不成器的徒弟吗?这玩法可不适合你们,别开玩笑了。”
“为啥呢?”赵不琼好奇地问。
“刚才黑山老妖不是说了嘛,要筹齐金、木、水、火、土、日、月的补天之数,哪那么容易?等你们证道之后,自然会有因缘际会,一念之间,该出现的人就会出现。那时候再收一个七人小组的学生也不迟。现在嘛……”无问仙故意卖了个关子。
“现在要怎么做呢?”李一杲和赵不琼不约而同地紧张问道。
无问仙见两人一脸紧张,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有教无类,广收门徒,多多益善,少少无拘!何必如此紧张徒弟能不能凑合?”
李一杲和赵不琼眼前一亮,对视一眼,没想到无问仙竟是如此心态。李一杲连忙追问:“老师,可是开悟难啊!我们没你那本事,能偷偷给门生输送先天真气。全靠他们自己顿悟,怕是万中无一,等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有一个啊。”
无问仙心情愉悦,倒也慷慨,索性给两人开起了小灶,娓娓道来。
“世人修道,多以为非得练就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脚踏日月,手摘星辰,乃至掌控诸天宇宙方为极致。殊不知,此等修行之路,万中无一,乃至百万之中也难寻一人能成。那是否意味着绝大多数人与修道无缘呢?非也,无问仙我以为,修道之门,人人可入。”
他顿了顿,继续划分起修道的门道来:“修道之路,实则有三。其一,修心。修心之道,不拘一格,任何人皆可为之。更有甚者,通过修心,能达到思想境界之极致,与真仙境界不相上下。此类人,或许一朝开悟,开悟即筑基,筑基即证道,证道便成真仙,一步登天,非虚言也。”
“其二,修行。修行之路,多学些武功道术之类,无需开悟,学以致用而已。江湖之上,修行流派繁多,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五花八门,各有千秋。修行之人,流派各异,要求亦不同。如那抓鬼之派,需有感应灵异之能;学武道者,则需有相应之筋骨与灵性。”
“其三,方为真正之修道。此‘道’,非泛指,乃特指能开辟大道,且已证道之人所传之道。唯有此等人,方有资格收修道之门徒。而门徒之三观心性,需与师父之道大体相合,方能‘道合’,亦称有灵根。若无此缘,根本无法领悟师父之道,更遑论开悟。”
说到此处,他笑了笑:“修心之道,人人皆可为之,可谓百分之百。修行之路,则因人而异。若能找到与自己天赋相契合之路,大多数人亦能修行,而且成就斐然。当然,也有人天赋异禀,却修行艰难,难以成就。总体而言,能修行之人,约莫半数有余。然至修道之境,则大相径庭,百分之一亦难寻。盖因修道对老师要求极高,需证道成真仙,方能收徒。真仙本就稀少,又需精挑细选门生,岂能多得?”
“那若尚未证道之修行者,岂非无法招收修道之徒弟?非也。尚可招收修心之徒弟。待师父证道之日,那些与师父‘道合’,且有灵根之徒弟,便可转为修道者,追随师父修行。至于那些无法与师父‘道合’之学习者,便继续修心便是。”
无问仙的一席话,犹如春风拂面,化雨润心,让李一杲和赵不琼听得频频点头,心头好似被一缕明媚的阳光照亮,顿时豁然开朗。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很快便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路径。
赵不琼抓住时机,继续向无问仙请教起实操中的种种细节。无问仙耐心满满,一一详尽解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最后,他特意将目光投向李一杲,语气中更添了几分严肃:“你们的‘创业因果道’尚处雏形,机器人因果这一环,实乃整个体系之要害。往后,但凡涉及机器人因果之事,皆需小心谨慎,慎之又慎。如今,无论是你的仙人师父还是那些仙人力士,皆无生命因果波动,你自可尽情折腾。但倘若机器人有朝一日拥有了生命因果波动,那麻烦可就比在地球上扔一万个大伊万氢弹还要大得多。所以,你若察觉到哪个混沌算法可能触发机器人产生生命因果,务必先将原型机送至我处,可明白了?”
李一杲见无问仙神色肃穆,心知此事关系重大,连忙正色回应:“老师,我已然明白,定当铭记于心!”言罢,他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以表自己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