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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

  启动失败,林书友没能变成白鹤真君。

  更要命的是,热情好客的屋主人夫妻俩,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人,以为有什么事,就主动走出去询问。

  可那俩,是货真价实的恶鬼。

  能祟上活人操控前行,且身后卷着浓郁鬼雾,在鬼类里,属于相当凶的那一批。

  不用偷偷摸摸夜里趁乱搞事,人家是可以当着你的面,直接把你给害死。

  这种东西,一般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过于招摇就容易遭遇打击,可总有无辜的人会沦为它们前期造孽的代价。

  林书友心急之下,顾不得其它,直接从二楼露台跳了下去。

  坏消息是,童子还处于沉睡中,更坏的消息是,林书友才刚苏醒不久,身上的伤还没复原。

  先前洗衣服都哼哧哼哧地喘着气,这会儿从高处一落地,身上尤其是胸前的肋骨像是搞起了内部摩擦。

  疼痛倒是能忍受,可这随之而来的胸闷气短,让林书友的身形一阵踉跄,差点没能站稳。

  毕竟,重伤初醒和大病初愈可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只是有点虚,前者大概率还残着。

  但看着女主人已经在开门询问对方是否要进来避雨了,林书友就马上奔了过去,自口袋里掏出破煞符针。

  钱莹和吴澜目光扫向主人家夫妇,夫妇二人目光当即陷入呆滞。

  未等有接下来的动作,林书友就冲了出来,两记符针甩出,贴在了那对年轻男女身上。

  一连串的“噼里啪啦”,钱莹和吴澜身形不断后退,两道不属于他们的惨叫声传出。

  可惜,身后的雾气不断翻滚之下,抵消掉了符纸的大量伤害,符纸燃烧殆尽。

  俩人狼狈的同时,也被激起了凶性,他们泛红的目光集体看向林书友,怨念迸发。

  放在以前,这怨力压根就不可能侵袭到林书友身上,可这会儿却能直接拍上来,阿友身形倒飞出去。

  钱莹和吴澜各自双手举起,头发披散,双足未动,脚尖在地上滑行,扑了过来。

  林书友本能地想掌心拍地飞身而起,可这一拍,不仅没能起来,反而痛得自己嘴角一阵抽搐,几乎翻起了白眼。

  经验和意识都在,就是这身体状态完全匹配不上,严重拖了后腿。

  这一刻,林书友体验到了小远哥的最大苦闷。

  没办法,瞅着恶鬼扑来,阿友只能手脚加臀并用,坐着向后挪动,可钱莹与吴澜却已逼近。

  堂堂白鹤真君,这会儿真有种虎落平阳的憋屈。

  真全盛状态下,这俩恶鬼解决起来绝对轻轻松松,就算不用真君之力,光靠阿友的身手配合器具符纸,也能将它们耍得团团转。

  但当下,它们却是真的能朝自己索命。

  吴澜身体前倾,似圆规般笔直下压,林书友把屁股当陀螺转动,堪堪躲过。

  “噗哧……”

  吴澜的十根手指插入地面,这要是插身上,就得多出十个窟窿。

  可对方毕竟有两个人,林书友刚避开一个,钱莹就滑了过来,且一下子坐在了林书友的腹部。

  钱莹双腿“弯弓”,重心在身,但下面却死死抵在林书友身上,将其完全钳制。

  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或许还有点香艳,实则人一旦被鬼缠上,就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林书友只觉得自己腹部被重重地压上了一大块冰板,一缕缕腐烂的气息强行扑鼻而入。

  人其实刚出事儿没多久,要烂也不会烂那么快,可就是这种新鲜的烂,味儿才最冲,残留的活人气息与鬼气交织,相当于折耳根蘸豆汁儿。

  钱莹双臂先是前举,然后就和先前吴澜那般,对着林书友的胸膛刺了过来。

  林书友抬手去挡,虽已成功架住对方的手腕,可身体虚弱,实在是没力气做太久僵持,且这会儿吴澜也已过来,扑向自己。

  阿友绝望了。

  不是绝望自己会死,而是自己竟会死于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手下。

  本来,这里是他与润生、彬哥一起住的。

  没办法,赵毅陪着润生去给阴萌扫墓了。

  彬哥则是借了主人家的三轮车,去附近县城里做补充采购。

  嗯,就算彬哥在也无济于事,他体内的四头灵兽还没苏醒,以彬哥的身手,除了原地多一具陪葬,也帮不上什么忙。

  倒是润生,哪怕胸口被厚厚地包扎,伤势丝毫不比自己轻,可刚醒来询问阴萌的下落时,眼睛里的煞气是真的在闪烁。

  林书友看见三只眼一开始打算开玩笑的,瞧到这眼神后,立马就好好说起话来。

  至于自个儿这身体,被童子调整来调整去的,耐伤能力还是差润生一大截,只能说童子太逊了。

  吴澜的爪子已在眼前,林书友都闻到了从其嘴里喷出的鬼气,虽仍努力与钱莹的双臂做着僵持,但阿友已经闭上眼。

  临死之际,他也没后悔在自己状态极差时跳出来救人,莫说屋主人夫妇对自己很热情,就是碰到陌生普通人遭遇这样的事,书友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施救。

  “啊!!。”

  一声惨叫传出,吴澜直起身,双臂乱舞。

  林书友立刻睁开眼,侧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年身影……小远哥。

  直到此时,林书友才猛然意识到:对哦,小远哥在自己附近!

  按理说,不应该忽略的,可自己先前就是没想到这一点。

  阿友觉得自己是伤到了脑子,真实情况是,遇到这种突发情况,确实容易忽略掉,羽扇纶巾坐着轮椅的军师,也能提刀上去砍人。

  吴澜身后贴着一张破煞符,符纸发红,如烙铁一般,炙烤着吴澜的同时,也让周围这雾气不停地在翻滚沸腾。

  这效果,比刚刚林书友用符时,强了不知多少倍。

  究其原因,林书友是贴在了吴澜与钱莹身上,而少年贴的是其背后附身的恶鬼。

  吴澜被彻底激怒,直接撂下林书友,咆哮着冲向少年。

  李追远没有躲避,而是与先前推开院门进来时一样,继续朝这边走着。

  等吴澜冲到少年跟前时,李追远抬起右手,向前一指。

  “噗通”一声,吴澜直接跪在了李追远面前。

  少年右手随意一挥,吴澜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似丢垃圾般被抛了出去。

  这不是什么隔空御物的能力,而是操控吴澜身体的是其背后的那只恶鬼,李追远抓的正是鬼。

  坐在林书友身上的钱莹动作停滞,比起少年轻描淡写地将她同伴丢出,她更恐惧于少年身上刚刚流露出的气息。

  毗邻丰都的鬼,就是比外头的鬼更见过点世面,刚刚那气息,足以让丰都四周的鬼见之颤栗。

  她立刻从林书友身上站起,没奔着少年去,而是奔向相反方向的院墙。

  可这具身体不知怎么的,竟然不听自己使唤,原地一个转身,就径直朝着少年奔来。

  少年掏出自己的小罗盘,手举着,放在身前。

  钱莹跑近后,一个滑跪,好似主动将自己的脑门抵在了罗盘上。

  罗盘旋转。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如遭受酷刑。

  这罗盘里镶嵌着那枚诡异的铜钱,平日里用来测算,可实际上,只要少年愿意打开其禁制,这世上大部分邪祟,还真不敢与它靠近,因为这铜钱更邪性。

  不一会儿,钱莹身后升腾出一缕黑雾,恶鬼魂飞魄散。

  钱莹整个人前倾,面朝下,栽倒在地,先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身体,这会儿出现了大面积的尸斑。

  这都不用检查了,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李追远走到吴澜身前,先前他被少年摔出去后,这会儿还跪在地上,不是他想跪,而是完全没办法。

  少年开启走阴。

  吴澜背后,是一个面容溃烂狰狞的中年男人。

  “我问,你答。”

  “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能饶了我……”

  话音刚落,一团业火自少年指尖溢出,窜在恶鬼身上,其立刻发出最渗人的哀嚎。

  过了一会儿,业火消散,少年再次开口:

  “我问,你答。”

  “您……您请问。”

  询问完毕后,李追远掌心业火再聚,抓住那恶鬼魂体,任其在最痛苦的状态中彻底崩散。

  拍了拍手,少年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还存在着的鬼雾,他没急着去驱散。

  这鬼雾可以隔绝外头普通人的感知,眼下还有用。

  钱莹和吴澜死了,死在这里,不好解释,无论是应付警方还是应付翟老,都挺麻烦。

  李追远打算待会儿让人,把这两具尸体送回山顶庙里,庙里有个老和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林书友艰难地爬起身,靠了过来,面露羞愧道:“小远哥,我……”

  “没受伤吧?”

  “没,一点点擦伤,不打紧。”

  “你去跟赵毅要那药丸了没?”

  “我醒来后他就给我吃了,说很珍贵,他也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林书友原本以为小远哥会教训自己不该在状态不好时出手逞英雄,他记得彬哥提过,以前刚上大学时,润生就因为犯了这样的错误被小远哥批评过。

  谁知,小远哥好像根本就没有批评自己的意思。

  李追远走到呆立原地的屋主人夫妇身前,踮起脚,举起手臂,指尖在他们额头上依次轻叩,然后又都贴上了清心符,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并对林书友叮嘱道:

  “等童子醒来后,叫祂把这两人体内残余的鬼气给抽出来,顺便做个梳理。”

  童子以前当过官将首,肯定擅长这个,只不过庙里做这个仪式得收费,且很贵,很多情况下,阴神也不愿意接这种活儿。

  “好的小远哥,我记住了。”

  “房费?”

  “彬哥嘱咐过我,临走时留下。”

  “嗯。”

  林书友先将屋主人拖回屋放床上,然后把钱莹和吴澜的两具尸体,也摆回了屋。

  李追远伸手,驱散了四周的鬼雾。

  他觉得,这鬼不是奔着他们来的。

  经过那晚三根香的一战后,阴司应该不会再派人出来针对自己等人,派也好歹派个鬼帅鬼将什么的,这种化作伥的恶鬼,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所以,大概率针对的是翟老他们。

  没等多久,赵毅和润生就跑回来了,应该是赵毅感应到了镇上出现的鬼气。

  润生皱着眉,脸上是深深的自责。

  他觉得是自己的离开,才导致小远陷入危险。

  赵毅拍了拍润生的胳膊,说道:“这不关你的事,谁知道阿友现在这么废。”

  林书友瞪了一眼赵毅,紧接着点头道:“就是就是。”

  李追远:“别耽搁了,把这两具尸体送回山上庙里,再把庙里那个邪僧解决掉。”

  赵毅:“行,我这就去。”

  润生站在原地没动。

  李追远:“润生哥,你也一起去吧,我没事,就算没有阿友,我也能自保的。”

  润生不想离开,但他又得听小远的话,就陪着赵毅背着尸体,偷偷上了山。

  林书友有些担心道:“小远哥,他们会不会有什么……”

  李追远:“他赵毅要是连在那种庙里都能出风险,那这江,他就趁早别走了。”

  回到停放卡车的大院子时,李追远先偷偷上了他们的大巴车,下去后又进了自家卡车的后车厢。

  检查之后,初步估计,距离梁家姐妹正常苏醒,应该还有一个晚上。

  李追远双手覆在姐妹俩的额头,不断叩击,打算强行让她们提前醒来。

  姐妹俩悠悠转醒,一个立即干呕,另一个抱着头。

  把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李追远要求她们现在带着给养离开这里,去找阴萌的下葬地。

  姐妹俩最大的问题是寿元透支过多,但身手保留得比现在的林书友要多,故而很快就避开院子里的耳目离开。

  下车后,李追远碰到那位发际线后撤的研究员,与他聊了会儿天就上楼回了房间。

  等到黄昏时,见钱莹和吴澜还没回来,翟老他们坐不住了,除了翟老本人还留在这里外,弟子们以及院子里负责安保的警察全都出去开始寻找。

  后来,主家还发动了附近的村民一起来帮忙。

  最先被寻找的,就是院子里和附近的车,尤其是李追远的那辆货车,不是怀疑绑架藏人,而是会想当然地认为是不是小年轻对象找了个宽敞地儿亲密,事后就睡着了忘了时间。

  翟老手里端着水杯,坐在屋檐下,外面大雨滂沱,他不住地旋转杯盖,显露着内心的焦急。

  李追远主动走了过来,说道:“翟爷爷,我帮您换一下热水吧。”

  “不,不用。”翟老伸出手,握住李追远的手,“陪爷爷在这里坐会儿。”

  李追远点头,陪他坐下。

  老人家只是想发着呆等结果,没想下棋时特意寻话头聊。

  时间慢慢流逝,天已全黑,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在这里,只能模糊地看见山顶上不时扫过的手电筒光芒。

  这时,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跑来,身上全是泥水,在大门口还摔了一跤。

  翟老站起身,嘴唇嗫嚅道:

  “郑华,找到了么?”

  弟子连滚带爬地过来,眼镜上全是水珠,有雨水,也有泪水,带着哭腔回答道;

  “老师,找到他们尸体了!”

  翟老如遭电击,一下子坐了回去。

  郑华开始讲述,那山顶的庙本就很小,常年就一个老和尚生活维持,众人先去山顶在庙里找了,庙门大开,里头也没人。

  大家伙只能向周围散开,包括去山背面找寻。

  找了很久后,遇到派出所的人过来,找上山与山上的警察对接,才得知山下一处小水电站值班室的人来报案,看见老和尚拿着刀追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跑。

  男女青年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老和尚则不停嘶吼:“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值班室的人马上喊来另外几个在岗的员工,一起寻了过去,然后在众人的目睹下,三人全都失足滑入涧中。

  众人马上跑过来,向下看,在涧下边缘处看见三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人绑着绳子放下去查看,确认三人都死了,这才慌张地去报警。

  听完描述后,李追远知道,水电站的人所看到的追杀景象,应该是赵毅用傀儡术故意复刻出来的。

  这件事之所以弄了这么久,也是因为下着大雨,外面压根没什么人,赵毅为了寻找合适的目击者,花费了很长时间。

  翟老深吸一口气,怅然道:

  “我该看好他们的,是我的错,不该让他们瞎跑的,我应该晓得有危险,我以为没进丰都就没事……是我大意了,我的错,我害死了他们。”

  看老人现在有心神失守的征兆,李追远就趁机问道:

  “翟爷爷,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会出事呢?”

  翟老:“就是要出事的,第一批勘探队,就三个人活着回来,还全都疯了。”

  说完这些,翟老闭上眼。

  李追远和那位弟子,一起扶着他回房间休息。

  接下来,案情就进入正常节奏,虽然还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老和尚杀人的动机以及尸体上出现的尸斑,但目击者太多,证词也着实可信,这案子处理起来,就不难了。

  李追远躺在床上看书时,赵毅翻窗进来了,说道:“外面警车又多了两辆,楼下还有警察在做笔录呢。”

  “嗯。”

  “润生他们回那个屋子住去了,他们也真放心我,让我来负责你的安保。”

  “至少现在,是放心的。”

  解决丰都这一浪的关键,就在李追远身上,莫说以现在双方的关系,是真不用再提防偷袭暗杀这种事了,就算他赵毅忽然失心疯想杀人,也不会在这期间动手,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阖族上下念一下。

  “那老和尚就是个白痴,我检查他东西和笔记时发现,他是真把慈悲为怀修到了一个境界。

  老东西是有一点点道行,但不多,抓到了邪祟,他不忍心打散或者镇压他们,居然想留在面前,以自己的佛法去渡化。

  结果邪祟越抓越多,然后有一天反噬,把他变成了一个鬼僧。

  不过平日里也就偷取些牲畜以补血食,倒是没大开杀戒,结果今儿个遇到那俩小情侣进庙上香,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

  不仅杀人,还要往镇上来。

  我觉得这不是在针对我们,针对的是这帮科研人员。”

  “嗯。”

  “有鬼在阻止我们去丰都,同时也有鬼在阻止那帮人去丰都。”

  “嗯。”

  “敌人要针对的,就是我们接下来要保护的。”

  “嗯。”

  “你能不能多给点回应?”

  “想法一致,还需要给出什么回应?”

  “夸我聪明睿智。”

  李追远没夸,而是拿出大哥大,拨出号码。

  那边没接,李追远就打了个传呼。

  等深夜,早已关灯睡觉后,大哥大响了。

  李追远接了电话,那头传来薛亮亮的声音:

  “小远,我今天刚把车安顿到江边,你放心,这些车我都帮你给试好了,开了好多次,都没问题!”

  “亮亮哥,谢谢你。”

  “没事儿,哎哟……”电话那头,传来薛亮亮的一声痛呼,然后是几记来自自己的捶打,随即是一串风声。

  通过声音,李追远能脑补出薛亮亮现在的动作。

  站在江边,一边捶打着腰一边做着上半身绕圈动作,企图缓解酸麻痛感。

  等那边重新将话筒放回脸侧后,李追远开口道:

  “亮亮哥,辛苦了,今天开了这么久的车。”

  电话那头一时语塞,怕是脸上也是一阵泛红。

  曾几何时,薛亮亮一有空就来南通,一来南通就跳江,还因跳江时救人上过南通电视台。

  这是太久没回来了,好不容易能有个正当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回来,就有些迫不及待,主要是想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了,当然,也想孩子他妈了。

  “咳咳……咳咳……小远,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有。”

  “那你说,我听着。”

  “让她接电话吧。”

  “她,指的是她么?”

  “嗯。”李追远顿了顿,薛亮亮的面子确实足够大,大到能让少年在此时又补了句,“嫂子。”

  也就是那位白家娘娘不在时,才能喊一下,她在场,李追远愿意喊,她也不敢听受。

  “那你等着,我去喊她。”

  大哥大不能防水,就被放在了岸边。

  随后,李追远听到了一声“噗通”。

  薛亮亮虽然见识过离奇的事,也与离奇的人水乳交融过,造就出离奇的结晶。

  可他毕竟不是玄门人,没办法像谭文彬他们那样,丢张黄纸就能把白家娘娘们从江底喊出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去敲门。

  速度很快,没等多久,大哥大就再次被拿起,应该没再干其它的事。

  “小远,她上来了,我把大哥大给她。”

  “不……”

  李追远没来得及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

  白家娘娘不是人,电话放在她身边,信号会出问题。

  之前白家镇派人给陆壹打过电话,那也是附着到一个人身上去打的。

  “小远,她说这样你听不到,对么?”

  “嗯,亮亮哥,你来转述我的话。”

  “好,你说,哎哎哎,你别……”

  “让她起来。”

  “你起来,小远让你起来。好了,她现在起来了。”

  “告诉她,让她陪你一起来丰都,确保你的途中安全。”

  没李追远的命令,白家镇不得擅自离开南通地界。

  “小远,她有身孕在身,应该不方便,能不能请别人陪我去?”

  “不能。”

  其她白家娘娘,或许能力足够,但李追远信不过,唯有她,是绝不会愿意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没了父亲。

  “小远,她答应了。”

  “嗯,新勘探队堵在路上了,到丰都估计还得有个两三天,亮亮哥你可以在南通多待一会儿,帮我把车加满油吧。”

  “我自己都快没油了。”

  “晚安。”

  李追远挂断了电话。

  隔壁床上的赵毅侧躺着看向这里,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啃着。

  “亮亮哥,是那位薛亮亮不?”

  “嗯。”

  “那位可能演戏了,记得当初他把那俩尸蛊派的哄得一愣一愣的。”

  “不把你也一起给哄了?”

  “呵,他可哄不了我,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就一普通人,但他也确实起到效果,让我觉得他可能是你布置下的空城计中计。”

  “哦。”

  “你让他给你买车?还买了好几辆?还给他安排保镖,不是,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刻意且深入的么。”

  “亮亮哥不怕那些小因果的影响。”

  赵毅咀嚼苹果的动作停下了,他坐起身,惊愕道:

  “这小子是那种人?”

  “嗯。”

  “你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

  “有什么好介绍的,他就一普通人。”

  “你知道能与这种人,在他年轻时真情实意结交,意味着什么么?”

  李追远没回话,只是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口水。

  “我们走江是为了积攒功德,可这种人,他天生就受此庇护!”

  说完后,赵毅的情绪冷静下来,很是不满道:

  “姓李的,怎么什么好人好事都能让你给遇到?”

  李追远:“你的机遇还少么?”

  赵毅:“唉,如果没遇到你,我真会觉得我是个天选之人。”

  “嗯。”

  “嘿嘿,这个‘嗯’,我听得很舒服。”

  赵毅真不是事事都顺利,事实上,他遭遇的坎坷与危机很多,有些危机,还是因李追远这里或被动或主动触发的,结果他最后都能逢凶化吉。

  李追远是个很谨慎的人,而那个曾被自己视为威胁的家伙,却能成功脱离那一身份,如今与自己同睡一间卧室。

  “算了,不打那主意了,刻意结交那种人,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不幸,因为带着算计。”

  “随你。”

  “睡觉吧,明儿这雨估计还停不下来,我打算去山里跑一跑,寻个没人的地儿,检验一下我身上的变化。”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那三根香,真的是相当于三场机缘,我受益匪浅,这一点,必须得谢谢你,帮我活下来。”

  “不用谢,你是帮所有人挡枪。”

  “我是故意火中取栗的,目的可没那么纯粹。”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怎么等到现在才说?”

  “因为只是一种感觉。”

  “你说,我听着。”

  “翟老的身份,我有些存疑。”

  “啊?”赵毅目露不解,“他怎么了,其实我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探查过他了,是个正常活人,没什么问题啊?”

  “我也没探查出有什么问题,但感觉上,就是想给他的身份,打一个问号。”

  “描述一下这种感觉。”

  “为了之后与我老师他们到来汇合,我这两天刻意不去与他做太多接触,可就是在这几个短暂的接触中,他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比如说话时,经常会出现看似正确的回答,实则有另一层意思的解读。

  相似的一幕,过去曾多次发生在我与太爷的交流中。

  太爷身具福运,因此有些危机,哪怕我直接告诉他了,福运作用下,太爷会在被动状态下,犯起糊涂,故意回避。

  我与他的对话,就会看似正常进行,实则压根讲的就不是一件事。”

  赵毅露出一脸艳羡之色,感慨道:

  “妈的,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多参照物啊。

  我家的那帮老头怎么就各个跟倒霉催似的,老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与出发点,差点坑死我。

  那个,你再具体说说,比如哪些对话?”

  “今天我和他下棋时,我问他是哪里人,他回答是南阳人。我记得曾经看关于他的报道介绍时,记得他是西安人。

  怕报道有误,我去了他们存放文件的大巴车找寻过,其籍贯确实是西安。

  为此,我还特意与他弟子聊过,得知翟老是弃婴孤儿出身,也就排除了祖籍的可能。”

  赵毅喃喃道:“南阳……”

  前期准备工作,赵毅也是会充分去做的,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这一浪要去见谁的前提下。

  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关联信息,道:

  “阴家,南阳郡新野县,阴丽华就出身自那里。”

  南阳阴氏,在东汉可出了不止一位皇后,称得上真正的皇亲国戚。

  李追远:“嗯,他还说,他小时候有一位姐姐,很护着他。”

  赵毅:“可他是孤儿……会不会是小时候流浪时遇到的哪个姐姐?”

  李追远:“主要是,当他提起这个姐姐时,身边围着的那些看我们下棋的弟子,一个个可都没有奇怪反应。

  我还问过其中一位,他说他老师之前从未说过他有一个姐姐。”

  当时李追远与翟老聊天时,其实没有这么敏锐的察觉,等到发现会有恶鬼向他们进发后,少年将脑海中与翟老接触的所有记忆都“重放”了一遍,才发现了这奇怪之处。

  赵毅:“不会吧,不可能吧,太荒谬了吧……”

  李追远:“这只是对他身份的一种猜测,你接下来也尽量多留意吧。”

  赵毅:“你都这样说了,我想不留意也难啊。”

  第二天,雨还在下。

  受失去两个年轻弟子的打击,翟老发烧了,挺严重,意识都有些模糊。

  身体状态差到都不敢让其坐上三轮车,通过颠簸小道载去县里医院,毕竟大路还在堵着,进退不得,最后只能从县医院里喊来医生过来问诊。

  不过,在弟子劝说他莫要再去丰都,身体要紧,先留在这儿或者等通车后就先回去,找条件好的医院仔细看病疗养身体时,翟老的反应会很大,口齿虽然含糊,态度却很坚决,丰都,他必须要去!

  赵毅白天出门了,去找寻僻静的地方自我检查。

  润生今天没出门,就在那户人家院子里坐着,自那个角度,可以正好看见李追远所住的二楼。

  最后,还是李追远在午后,撑着伞走过来,说想去看看萌萌的安息地。

  林书友本来也想一起去寄托一下“追思”。

  可童子刚醒来,那会儿他正忙着给屋主人梳理身体,脱不开身。

  一顶帐篷,搭在悬崖下的一处视野盲区,那是梁家姐妹生活的地方。

  李追远和润生过来时,听到了里面的谈笑声。

  检查完身体变化的赵毅回来了,但没直接回屋,而是来到这里,与俩姊妹聊天。

  “原来你老了这么丑,那年纪大了只能点蜡烛,不能开灯,要不然看得太清楚,点蜡烛还能有点朦胧感,可以自欺欺人。”

  “原来你老了后这里下垂得这么厉害啊,这还没奶过孩子呢,哎哟,啧啧。”

  一句句极为犯贱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引来姊妹俩不断地反讽。

  梁艳:“老了你还用点蜡烛,怕是滴蜡到上头都没知觉。”

  梁丽:“我老了再下垂,也比你现在胸口就开洞凹陷要好得多。”

  李追远知道,赵毅其实是在刻意迎合,他一直都晓得她们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口头与婚书的承诺,实则太过飘渺,这种畅想未来式的冒犯,反而能给二女带来安全感。

  毕竟,这对姊妹也不是什么传统温婉的人,落在她们手上的敌人,下场往往都非常凄惨,而且她们手痒了还会故意去钓鱼执法,找人来虐待。

  赵毅从帐篷里走出,看向李追远,耸了耸肩后,又叹了口气。

  他不爱她们。

  这话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他连自己都不爱,经常把自个儿身体和灵魂当试验田,对自己狠得无以复加。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爱上别人,至少,不存在那种常人眼里的男欢女爱。

  李追远看向阴萌的坟头,上头搭了个临时雨棚,雨棚下栽满了丁香花。

  赵毅笑着解释道:“她们俩在这儿无聊,闲着也是闲着。”

  随即,赵毅又看向润生:“阴萌喜欢什么花?”

  润生:“有钱花。”

  赵毅:“那我去附近找找小地主墓穴,从里头搞点铜钱银两出来,给她摆上?”

  润生:“可以。”

  顿了顿,润生又道:“找到了,我去挖。”

  赵毅摇摇头:“用不着,我找地方,她们俩去做就行了,盗洞得开小点,够她们进出就行,还得确保墓穴不遭受大破坏,当以后阴萌醒来了,这些陪葬品还得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再给当地文物保护局打电话做个通知。

  是吧,姓李的,我知道这是你的风格。”

  润生:“不是小远的,是壮壮的。”

  在做人这方面,谭文彬有一套完整成熟的自我逻辑,且尤其擅长与不是人的东西交际。

  告别了姐妹俩,赵毅与李追远一同回去。

  翟老的一众弟子们,现在一个个都愁云惨淡,小师弟和小师妹都遭了意外,老师又病倒了,整个团队,真的是人心惶惶。

  深夜。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身,赵毅也随之下床,他先一步离开房间。

  等李追远出来,走到翟老房间时,门开着,屋子里陪护的一位弟子,吃了一记手刀后,陷入了安详的昏睡。

  赵毅出手肯定没问题,如果是林书友做的,李追远还得特意去探一下那人的鼻息。

  将门关上的同时,李追远随手布置了一个隔绝阵法。

  二人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还在挂着点滴的翟老。

  人一旦上了年纪,普通的小病也容易引发出大问题,此刻,老人面容苍白,瞧不出多少血色。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给翟老检查身体,少年精通养生与药理,赵毅则擅长传统与偏门医术。

  不仔细检查一下不放心,别到时候自己等人保护着他不受外头小鬼侵袭,结果老人自个儿却因生病出了意外。

  赵毅:“问题挺严重的。”

  李追远:“嗯。”

  赵毅:“我得干预。”

  李追远:“那你来吧。”

  赵毅拿出自己的银针,准备先施针。

  第一根银针刚插进去,翟老忽然睁开眼。

  他不是在看床侧的赵毅与少年,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双手更是攥紧床被,上半身强行抬起一半,整个人身体绷紧,青筋毕露。

  “啊……啊……啊……”

  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异响,然后开口道:

  “我要淹了丰都,我要……淹了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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