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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林书友听到动静后从隔壁病房出来,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女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阴萌也很是惊讶,她没想到小远哥会把阿璃带过来。

  其实,阿璃以往不出门的原因是她的病情让她抗拒与外人接触,但阿璃不是不能出门。

  以前少年在石港上高中时,阿璃就时常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寻个僻静的巷子待着,等少年放学一起回家。

  深夜的卫生院没多少人,病患也都在各自病房里,先前阿璃经过走廊时,呼吸是稍稍急促了一些,但只要有少年在身边,她完全能够承受。

  李追远回去将局面告知女孩时,女孩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主动牵起少年的手。

  至于这件事是否是浪花以及是否会将阿璃牵扯进去,这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阿璃本就一直在与自己一同走江。

  赵毅说过,他家里某位地位尊崇的老人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天上有两条龙遨游过九江。

  那位老人将之视为吉兆,直接力排众议,将那带有请婚性质的拜帖发到了柳奶奶手中。

  梦应该是真的,但解开的方式应该是错了。

  李追远将线头拿起,递送到阿璃手中。

  阿璃接过线头,将其缠绕在自己指尖。

  在测试出这咒力对灵念极为敏感且痴迷后,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毕竟这世上论灵念……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能比得过阿璃的,真不多。

  只要能把它引出来,那它的存在,就不是什么威胁。

  李追远并不担心阿璃会遭受咒力的伤害,因为阿璃梦里每一道邪祟身影都可以理解为一道咒印,随便一个单拿出来,都不是刘金霞体内那道能碰瓷的。

  阵法开启,阿璃闭上眼,开启走阴,进入梦中。

  刹那间,刘金霞体内的那道咒力陷入了疯狂,几乎没有犹豫,它即刻就从刘金霞体内出来,顺着线绳转移进了阿璃体内。

  感知到咒力的加身,阿璃脸上依旧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

  陷入昏睡中的刘金霞开始大吐黑水,阴萌马上将其扶起,让其吐入痰盂,顺便轻拍她的后背,怕老人家呛到。

  这是咒力离体后,刘金霞身体开始排毒。

  李追远看向阿璃,阿璃睁开眼,对少年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萌萌、阿友,你们留下来善后。”

  “明白。”

  “明白。”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离开卫生院,润生将三轮车推出来,载着二人回家。

  先前隔着农田,能瞧见东屋门开着,灯亮着;等三轮车上了坝子后,发现门关了,灯也熄了。

  孙女夜出,老太太是担心的,但她不会让自己的关心添乱。

  为此,她甚至拒绝了秦力按照以往惯例跟随出去远处陪同。

  以前只想着孙女的病能有所好转就已是谢天谢地,现在,她已经可以做更多的梦了。

  “润生哥,辛苦你按照这个单子煎药,再去给病房里送去,这份是刘奶奶的,这份是香侯阿姨的。”

  送佛送到西,刘金霞被自己救回来了,那就再顺手送一份汤药调理,这是李追远的擅长。

  至于要给香侯阿姨也送一份,是因为少年清楚,香侯阿姨肯定为了今晚的“转移”,提前做了更多的准备。

  她们母子自己琢磨出的土办法,效果有是有,但副作用也是过于生猛。

  自己刚回到老家时,香侯阿姨因自己是李兰的儿子,对自己格外好,李兰不领这个情,他得领,纯当一报还一报。

  “好嘞,放心。”

  家里的药材真不缺,人不喝,狗也要喝。

  煎药是个技术活儿,但难不倒润生,小远吩咐给他的事,只要步骤明确,他就从未出过错。

  刚点燃煤炉,陶锅往上一架,小黑就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对着陶锅闻了闻。

  润生拍了拍它的狗头:“不是给你的。”

  小黑闻言,干脆趴在润生脚下,把润生的鞋面当枕头,又睡了起来。

  这条五黑犬,还是刘姨亲自挑选买回来的。

  一直好吃好喝好药地供着,越养气血越足,平日里大家所需的那点血量,对它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昔日的小狗崽,如今壮实得很,明明不喜运动,除了吃就是睡,但皮毛下的肉那可真是紧实。

  润生伸手在它身上摸了摸,有种摸壮牛犊的感觉。

  小黑砸吧了几下嘴,挪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肚皮给润生,方便他继续给自己按摩。

  李追远带着阿璃回到二楼自己房间,咒力被吸收进去了,也是得处理的。

  只是这处理的方式,得看具体情况。

  二人相对而坐,两只手相握,都闭上了眼。

  李追远来到了阿璃梦里。

  现在,阿璃的梦真的安静多了,站在这平房屋子里,已听不到往日的喧嚣,甚至连小规模的叽叽喳喳也消失了。

  当初的浓雾雾气并未消失,但不在地上,而是全都飘到了空中,隐约可见雾气内的黑影存在。

  这场景,有种佛教雷音寺画卷即视感。

  但那上头的,可不是什么漫天神佛,它们之所以高高在上,纯粹是不敢下来。

  等李追远迈过门槛走出来时,上方的雾气立马就急速升腾,形成层层迭迭的云。

  不过这次,李追远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刚迈出门槛的他转过身,看向蜷缩在墙缝处的咒力。

  它有头有四肢,瘦削细小,像是一只独眼的猴儿。

  此刻的它,正瑟瑟发抖,丝毫不复先前的激动。

  原本以为找到了组织,谁知进来后才发现,组织里的人……混得更为凄惨。

  李追远走近它,目光微凝。

  独眼瘦猴儿马上跪伏下来,开始磕头。

  李追远蹲下身,伸手抓住它小小的脑袋,让其抬起头。

  独眼里,各种神采不断转换交替,它似乎还想过反抗,对少年发动偷袭,但它忍住了。

  什么样的咒术,能让咒力本身,拥有自我意识,如同活物一般?

  李追远推测,这应该是与下咒时的祭品有关,大概率是以活物为牲下的咒。

  就在这时,本就一直在承受巨大压力的独眼瘦猴儿,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它的独眼里溢出了一团特殊的光晕,是业力。

  很杂,很乱,像是把各种时期各种成分的业力给做了强行糅合。

  这种感觉,很像是当初辛继月用以储存业力的抹胸。

  一般玄门中人,没谁会傻乎乎地去碰这个,大家都想着自断因果以确保干净,碰这个的且碰得这么简陋粗暴的……

  李追远确定了,这就是浪花。

  谭文彬已经被自己早早安排去舟山群岛负责一条线,那眼前的,就是浪花给予自己的另一条线。

  如果单纯从理性角度来分析,两次线索,都给得相当贴心且明晰了。

  一次是主动送上门的辛继月,一次是主动去外面染了咒回来的刘金霞。

  甚至,在第一条线和第二条线之间,自己还能抽空带太爷去京里玩了一圈。

  江水在这一浪中,给予了一种未曾见过的包容与柔和。

  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一浪的不简单。

  只是,站在出题人的角度,怕是应该通过刘金霞之死,来向自己传递去盐城那户人家做法事的讯息,引出这条线。

  出题人应该没料到,自己能把这咒力给成功抽出来。

  按理说,被咒者身死,也就意味着这道咒力的消散。

  少年回过头,对站在门槛处的女孩说道:“阿璃,我要将它从你的梦里,抽出来。”

  女孩点点头。

  李追远身形自梦中消失,睁眼回到现实,女孩还在闭着眼。

  少年将无字书取过来,摊开到第二页空白,右手手掌贴在上面,左手再次握住女孩的手。

  李追远又回到了女孩梦中。

  原本蜷缩在墙缝的独眼瘦猴儿,此时已经跑到前方空旷处,对着上方“漫天诸佛”不断发出嘶鸣,像是在祈求它们可以对自己搭把手。

  但上方的它们,都在装傻,没人敢在这时候下来。

  李追远走了出来,瘦猴儿准备溜走,但少年只是摊开左手,黑色的雾气升腾,将瘦猴儿拘束回来。

  哪怕是现在,李追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梦鬼的梦里到底对酆都大帝做过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一次次在阿璃梦中动用《酆都十二法旨》之力,等于一次次“假传圣旨”,把自己走江的水渍一遍遍泼洒到大帝身上。

  光凭这一点,大帝恨自己,想弄死自己,还真不冤。

  李追远怀疑,这大概就是大帝虽身在丰都,却坐视自己血脉子孙日渐凋零的原因。

  对他们那样的存在来说,血脉不仅失去了传承意义,反而会成为自己的因果破绽。

  但大帝没料到,阴家退化堕落出的十二法门,能被一个少年逆推回十二法旨,这称得上是人在家中坐,嫡传自己来。

  柳奶奶看个画都能吐个血,大帝的法旨被自己拿来当竹篙一样在江水里使劲搅弄,应该也不会太好受。

  瘦猴儿绝望地被拖到少年面前。

  少年将右手手掌覆在它头顶。

  现实中,无字书轻颤,第一页中已是粉末状的《邪书》,竟在此时又浮出一颗脑袋,好奇地看向第二页的邻居。

  它在想象着,这会是何方神圣。

  很快,第二页中画面出现,是一个小小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猴儿。

  《邪书》很诧异,随即又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情绪。

  这是关押着它的牢房,怎么连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也能被收押进来?

  相较于邪书的不满,阿璃梦中高处的黑影们,则是集体陷入恐慌。

  它们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晓得这次李追远只是把阿璃的梦当作一个中转站,或者叫临时收容所。

  在它们的视角里,看到的是少年就这么把一个已经存在于梦中的东西,给又收走了!

  从最早的拿灯笼指路抓人,再到拿灯笼钓鱼,接着是以酆都法旨直接拘,这次好了,变成定向转狱收押,这少年每隔一段时间,都能给它们带来不一样的震撼。

  按照这个势头继续发展下去,那自己等人究竟成什么了?

  它们明明是来落井下石、诅咒恫吓遗孤的,现在怎么快要变成主动上门自首的了?

  这一刻,已经有黑影开始离开,它们滞留在这里,本就是在等一个契机,盼一个希望,现在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了。

  秦柳两家当代的这位走江少年郎,或许现在没有它们那个时代所面对的龙王强大,但少年的手段,正让它们感到绝望。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抬头看向空中。

  现在是自己手头有事,而且除了像上次黑袍人那般特意主动过来的,留在这里上不得台面的杂碎,已经够不上出题人的难度要求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追远会放过它们,他瞧见有一部分已经离开了。

  只是,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追远走回房内,对站在那里的女孩问道:

  “阿璃,你都记得它们吧?”

  阿璃点头。

  那是她自年幼时起就不得不面对的梦魇,怎么可能记不住。

  “那就再等等,以后一起把它们都扫个干净。”

  凡是来过的,诅咒过的,都留下了印记,这是相互的,它们既然能过来,那阿璃也能主动去找寻和感应它们。

  与出题人斗智斗勇所积攒下的经验与认知,并不会因为走江成功而变得毫无用处。

  李追远相信,未来的自己,有足够的方法,去帮阿璃加深这种因果关系,让它们无所遁形。

  等自己成为龙王时,伙伴们也将成长到一个相当强大的地步,到时候可以派遣他们分头去搜捕解决。

  而且那时走江因果的束缚不再,秦叔和刘姨也能加入,甚至一道龙王令,可以让江湖上类似九江赵这样的势力都出动,来帮自己进行大扫除。

  少年还年轻,哪怕是眼下,依旧能被称呼为“孩子”,也因此,他懒得去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他会亲手,把过去秦柳两家龙王未收尾好的残留,清理个干干净净。

  现实中,二人同时睁开眼。

  李追远目光看向无字书中的第二幅画,瘦猴儿紧张兮兮,对这里的环境感到惊恐。

  同时,少年还察觉到了来自第一幅画中的幽怨。

  翻回第一页,骷髅头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在声讨与抗议。

  李追远将手指覆上去。

  看来,你很有精力,那正好把今天的推演量用完。

  推演结束后,骷髅头又化作了粉末,它消停了。

  李追远摊开右手掌心,血雾弥漫中,那根红色的丝线已经可以盘踞迭起。

  这个长度,已经勉强可以使用了,但正常交手时,伙伴们的位置会隔得很开,不可能全都挤在一起,所以,这个长度还得继续延长,以期可以覆盖整个战场区域。

  李追远再次看向第二幅画中被关在笼子里的瘦猴儿,他发现,画中的笼子没有变化,但笼子里的瘦猴儿却改变了方向。

  少年将无字书闭合后旋转,再打开,第二幅画中瘦猴儿的坐姿又变了位置。

  变的,是以纸张为格局的方位,但实际上,瘦猴儿的独眼,一直朝向现实中的一个固定方向。

  李追远拿出纸笔,先测算出瘦猴儿的方向角度,再在脑海中,将地图浮现。

  以自己所在区域,按照这个方向一直画线,偏东南方向,可以划到舟山群岛。

  至于盐城,则在差不多相反的方位。

  刘金霞是在盐城染了咒回来的,按照常理,自己应该先去盐城找线索,再顺蔓摸瓜,可现在……自己可以跳步了。

  少年将无字书闭合,轻拍书的封面,这本书,确实是件好东西,难怪那位读书人就算看不懂,也对它爱而不舍。

  接下来,可以收拾准备一下,前往舟山了。

  李追远将阿璃送下楼,来到东屋,屋门没锁,少女推开门,走了进去,关门时与少年四目相对。

  李追远回到楼上,洗漱休息。

  阿璃走到床边,以往,她都是睡在床内侧,奶奶睡在外侧。

  今晚,奶奶躺在内侧,似是睡熟了。

  阿璃就在外侧躺了下来。

  柳玉梅睁开眼,嘴角带笑。

  阿璃侧过头,与奶奶对视。

  但很快,少女又回过头,盯着上方房梁,一直未闭眼入睡。

  柳玉梅拿起薄被,轻轻盖在孙女身上,柔声道:

  “我们家阿璃,是不是也想出门陪他一起去……”

  阿璃没说话,置于腹部的两只手,轻轻绞在了一起。

  “奶奶能看出来,其实对小远来说,每次出门后回家能看见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阿璃双手交叉,指尖安静了下来。

  “会有那么一天的,等我们家阿璃病再好些,就能跟着小远一起出门了,我们不要着急,慢慢来。”

  阿璃闭上了眼。

  柳玉梅盯着自己孙女精致光滑的侧脸。

  虽然小远是秦柳两家传人,她也已经将少年当作自家孩子,但这并不影响她同样希望,自家孙女有一天,也能亲自站在江面上。

  毕竟,孙女身上可是流淌着秦柳两家的血。

  秦柳两家虽有祖宅,却没有家乡的说法,因为他们的家,就在这江上。

  老太太伸手轻抚胸口,她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庆幸小远和阿璃是一男一女,且俩孩子关系早已亲密到连“青梅竹马”都不配形容了。

  真要是两个同性孩子,一个顶起门户,另一个病情渐好,哪怕双方再明事理,怕也难免会引起些矛盾。

  现在好了,矛盾还未出生,就已被掐死。

  柳玉梅不自觉地又笑起来,这日子,确实好起来了,自己居然都能分心去思虑内斗这种事儿了。

  搁以前,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东西,因为你就算想内斗,家里都凑不齐人手。

  柳玉梅伸手轻轻抚下孙女脸颊上的青丝,然后她也闭上了眼。

  自己也该睡了,梦里什么都有。

  翌日清晨,李三江走出房门,他今天醒得比往日都要早许多,下楼梯时见到了正往楼上走的阿璃。

  “早啊,丫头。”

  阿璃停下脚步,看了李三江一眼,然后继续向楼上走。

  山大爷也醒了,自棺材里坐起。

  俩人昨晚喝多了,有心事时容易喝醉,同理,有心事时也醉不久。

  李三江开口问道:“山炮,新房验收得如何?”

  山大爷:“软和,宽敞,那丫头脾气虽然差,但手艺是真没的说。”

  李三江:“那可不,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不比你一直靠天吃饭来得踏实多了?”

  都是捞尸人,李三江早早地就转型白事上下游生意了,因此坐斋的机会也更多。

  山大爷只能偶尔在村里坐坐斋,大部分收入,还是得靠捞尸,但谁投河或失足溺死前,也不会提前和你打个招呼或者排个次序表,真就是靠天吃饭的买卖。

  “要是脾气能再好点就好了,我听说,那边的女人爱吃辣,也都泼辣得很。”

  李三江对山大爷翻了一记白眼:“性格软的也不敢跳进你家这种坑里,你他娘的知足吧,还有脸挑上了。”

  山大爷没反驳,从棺材里翻出来,说道:“就是润生这伢儿,是个木讷的,比不得你家小远侯,脑瓜子好使。”

  李三江:“我是觉得润生侯脑子也挺好的,懂在聪明人面前不动脑子,就超过这世上太多‘聪明人’了。”

  两个老人习惯性打着嘴炮,但打着打着,都停歇了下来,觉得没劲。

  山大爷:“走吧,去接她。”

  李三江点点头:“接她回家。”

  这死人接触得多了,回光返照是什么样子,俩老人比医生都清楚,看似人精神了,实则死气已经弥漫上眼梢了。

  昨日刘金霞就是这种状态。

  他们俩这辈子就是吃这口饭的,自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山大爷收拾起香烛纸钱放入破布包里,李三江则找了两条黑纱,给自己和山炮都绑了。

  刘姨站在厨房门口,见俩老人出来,停下嗑瓜子的动作,说道:“早饭还没开始做的,得等一会儿。”

  李三江:“不用做我们的了,我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瞧上刘瞎子最后一面。”

  山大爷:“可以做的,我们接她回来后再吃。”

  李三江:“山炮你这时候还想着吃饭?”

  山大爷:“不吃饱饭怎么帮她张罗后事?”

  李三江将三轮车推出来,山大爷坐后头,两个老人离开了坝子。

  刘姨嘴里吐出口瓜子壳,她觉得刘瞎子应该不会死,要不然昨晚小远也不会深夜出去折腾这么久,还带着阿璃。

  李三江和山大爷来到病房门口,推门,门被锁住了。

  山大爷马上喊道:“人走了也不用急着锁门吧,人呢,人呢?”

  李三江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快开门,我们是接她回家的。”

  医生和护士被喊来了,听到俩老人这个动静,医生忙询问护士谁走了?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

  刘金霞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羞意和愠怒。

  这模样,倒是把李三江和山大爷都吓了一跳,以为刘瞎子诈尸了。

  但细看之下,发现刘瞎子确实没死,而且精神也恢复了正常,连昨儿个那种回光返照的诡态也不见了。

  刘金霞与医生护士道歉,然后瞪了一眼俩老友,示意他们进来。

  山大爷:“刘瞎子,你真好了?”

  刘金霞:“好了,我命硬,可不敢走你俩前面。”

  山大爷:“你走我后面我认,走他后面,悬。”

  李三江:“嘿,这还真奇了怪了,刘瞎子你是不是以前在哪里积了大德,这才让你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

  刘金霞:“谁晓得哩,我这辈子倒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哪怕是来请她赐福求符水的,她也会反复叮嘱人家谨遵医嘱。

  李三江:“那你刚刚在里头这么久不开门干嘛?弄得我和山炮都以为你已经走了,被停尸在病房了。”

  听到这个就来气,她正在病房里用痰盂出恭呢,这俩老东西就在外头使劲敲敲敲!

  刘金霞指着俩人说道:“好啊,这是多迫不及待啊,连黑纱都绑好了,真是想喝我丧事酒想得紧呢。”

  山大爷马上将黑纱扯下来。

  李三江疑惑道:“嘿,你居然能瞅得见。”

  刘金霞:“我白内障手术早做过了。”

  山大爷:“那你还一直装瞎干什么?”

  李三江给山大爷的后脑勺来了一记毛栗子:“活该你这老小子一直受穷!”

  刘金霞:“不瞎了,不就不灵了么,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李三江从衣服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头装的都是照片:

  “没瞎好,没瞎好啊,正好山炮也在,来,一起看看我在京里拍的照片。”

  刘金霞纳罕道:“你今儿早不是来给我收尸的么,居然还带着这些照片?”

  李三江:“小远侯给我洗了好几份,这一份你生前没看到,本就打算烧给你的。”

  刘金霞被气笑了:“李三江,我谢谢你啊,真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李三江“呸”了一声,道:“说什么胡话呢,别让香侯听见误会,我比你还大了一辈分呢,对了,香侯人呢?”

  刘金霞:“她睡落枕了,脖子痛,去找医生帮忙正骨了。”

  医生查房后对刘金霞的病情恢复感到惊奇,并劝她再多住院观察几天,刘金霞拒绝了,执意要求今天就出院。

  就这样,等李菊香顶着个歪脖回来后就去办理了出院手续,两辆三轮车载着四个人,回到李三江家。

  李三江吩咐刘姨,今天中饭做得丰盛点,庆祝刘瞎子出院。

  刘瞎子见柳玉梅坐那儿喝着茶,也就含蓄地凑了过来。

  以往闲暇时,刘瞎子也会张罗着人,来这里与柳玉梅打桥牌。

  柳玉梅笑道:“到底是遭了一灾啊,还好挺过来了。”

  刘金霞:“可不是,我都以为自己过不去这一坎儿了。”

  柳玉梅:“这是你行善积德的福报。”

  刘金霞:“可不敢当你这般说,纯粹是老天保佑吧。”

  柳玉梅把面前茶点推到刘金霞面前,示意她吃。

  刘金霞“应”了一声,也确实饿了,拿起茶点吃了起来。

  过去她都是靠留饭以及茶水,引得那些老牌友过来与她打牌的,到柳玉梅这里,像是调了个儿。

  人不仅不嫌弃自己命硬晦气的名声,而且茶点总是不重样,且各个都很好吃,就是这茶,她虽然品不出来,但也喝着觉得香。

  柳玉梅见小远下来,就对他招手,然后对刘金霞说了声下午打牌,就起身离座进了东屋。

  李追远先和刘金霞聊了几句,恭喜她恢复出院,随后就进了东屋。

  柳玉梅开门见山道:“小远啊,你觉得阿璃什么时候能出门?”

  李追远:“以后吧,不急,应该不会太远。”

  其实,昨晚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从感性角度来说,李追远是不希望阿璃跟着自己走江冒险的。

  而且,现在阿璃的病情虽然恢复了很多,有自己在身边时,避开点人群也能克服下来,但出门走江的话,还是不太现实。

  走江途中,可不仅仅会遇到人群,上一次的尸群,将军墓下的鬼群,这些,都容易引起阿璃的病情反应。

  柳玉梅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阿璃,是想帮你的。”

  李追远:“我知道,而且阿璃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

  柳玉梅:“你心里是有计较的,我很放心,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吧。”

  这时,秦叔从外头进来,是刘姨让他进来取膏药给香侯去贴的。

  柳玉梅指了指秦叔,对李追远到:

  “不光阿璃,像阿婷,还有这阿力,你也都着手计划着安排吧,笨是笨了点,但好歹有一把子力气。”

  秦叔脚步一顿,他不晓得自己是继续进屋取膏药,还是站在原地听候安排。

  李追远:“奶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安排不安排的。”

  柳玉梅摆摆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算是一家人,也得有个一家之主才算安生,奶奶我,是盼着你早点长大,好接过这担子呢。”

  “我会的,奶奶。”

  都这个时候,也没必要推辞了。

  柳玉梅看向秦叔,眉毛一挑:“听见没有?”

  秦叔:“听见了,我会跟阿婷转述的。”

  柳玉梅:“阿婷哪里用得着你转述,她都懂,顾好你自己先。”

  秦叔:“是。”

  坝子上,林书友正坐在小板凳上剥着毛豆。

  阴萌走了过来,在旁边板凳坐下,伸手抓过一把过来,打算帮他一起剥。

  林书友马上把那一把又拉到自己跟前:“剥这个容易伤手。”

  阴萌:“我又不做饭,你怕什么?”

  林书友:“不吉利。”

  阴萌偷偷拉了拉林书友的衣袖,小声道:“你发现没,那个香侯一直在看你。”

  “有么?”

  “有。我说,你是不是被她给发现了?”

  “没有吧。”

  “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润生给我们送了药,我给她喂药时,她醒了。”

  “她看见你了?”

  “没,天那会儿还黑着呢,她看不见我的模样,我就对她进行警告,说她要是敢乱动和反抗,就对她母亲和女儿不客气,然后她就乖乖喝药了。”

  “她听出你声音了?”

  “我故意掐着嗓子变音说话的,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掐着嗓子还变音?”

  “没错,保准听不出来。”

  阴萌:“来,你跟我念,福州。”

  林书友:“湖纠”

  阴萌耸了耸肩。

  林书友:“不标准么?我说话可从来不带口音。”

  在一个全部说南通方言的环境里,说普通话就已经很突兀了,更别提还是带福建口音的普通话。

  阴萌:“你自己去找小远哥坦白吧。”

  林书友站起身,见小远哥从东屋出来了,他马上跑过去。

  过了会儿,林书友坐了回来。

  “小远哥说,就算香侯怀疑了,但没确切证据的话,问题就不大,而且她并未把自己被人打晕的事说出来,应该是见母亲病好了,晓得神秘人的意图,就主动帮忙保密了。

  另外,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舟山找彬哥,着手解决这一浪了。”

  阴萌:“那你还是练好普通话吧,要不然下次还容易穿帮。”

  林书友忽然一笑,小远哥刚刚对他说的,还不止这些。

  “萌萌,这是几?”

  林书友对阴萌摊开双手,竖起十根手指头。

  “十啊,怎么了?”

  林书友对阴萌竖起四根手指头:“这是几?”

  “你真幼稚,十啊。”

  岛上的生活很枯燥,谭文彬一开始除了应酬外,就是在钓鱼。

  鱼是越钓越少,应酬却是越应越多。

  因为来这里等候登船去无心岛“交货”的人,不断增多。

  这个规模,明显是有人策划组织的。

  这帮人里,有东北来的,也有海南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天南海北囊括。

  而且普遍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他们原有的师门家族传承,和林书友的官将首很相似,都是走的起乩请神路线。

  原本谭文彬觉得,没带林书友一起过来可惜了,有阿友在,怕是能更好地打成一片。

  但伴随着他两边扇阴风,让两个人红了脸动手后,谭文彬发现自己想多了,还好没把林书友带来。

  因为这帮家伙,起乩的起乩,请神的请神,叫大仙的叫大仙,看似都起了效果,打起架时动静也不小,但他再加上自己肩膀上俩干儿子,三双眼睛使劲瞧,硬是没能瞧见这俩人身上到底附身的是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请下来,却又有着请神成功的威能。

  再经过一番卧底交流,谭文彬发现了他们这帮人的又一个共同特征,基本都是门派家族里犯了错被逐出来的。

  有的断了与大仙的香火,有的名字被庙簿抹除,也就是说,除非他们能像林书友那般,让白鹤童子跳槽,否则他们其实就已经失去了起乩请神的资格。

  要是把林书友带来了,他来一记正经起乩,请下阴神,反而直接成为场中的绝对异类。

  人一旦尝过那份力量的滋味,就很难再接受失去的日子了,这个时候,有人出现,说可以把这份力量还给你,那真是让你去做什么都行。

  谭文彬最开始认识的那几个人,是挺憨直的,尤其是那个叫辛继月的女的,是真心认为自己在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后头来的那批人,身上业力更为浓郁,性格则更极端扭曲,很明显这是在把“行侠仗义”当生意做,为了获得更多业力,不惜故意极端化、扩大化。

  自家小远哥虽然也喜欢销户,但真没哪个是无辜的,可他们,就是一门心思奔着销户连坐去的,生怕牵扯的业力不够深。

  距离登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新的争端也随之出现。

  居然发生了拉帮结派争抢其他人手中业力器物的事件,而且愈演愈烈。

  更可笑的是,彼此厮杀争夺时,还会喊出“你业力深重,我代替天道来惩戒你!”

  最先被厮杀争夺的对象,就是那些还保有朴素正义感的家伙,他们往往单独行动,且实力较为普通。

  谭文彬这两天到处忙活,倒是救下了好几个。

  主要是这几个家伙他认识得早,虽然做的事比较糙,但骨子里真不能算坏人,再者性格憨直,也方便利用。

  但让谭文彬没料到的是,因为他救了人后自己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团伙,渐渐开始有人主动向他靠拢,想要加入寻求庇护。

  入夜,篝火上烤着鱼。

  谭文彬坐在那里,面容被篝火照得忽明忽暗。

  外围,坐着三个人,再外围,坐着六个人,这还没算谭文彬安排出去守夜放哨的呢。

  辛继月走了过来,对谭文彬道:“彬哥。”

  “怎么了?”

  “那几帮人的头头派人传话过来,说明早想请彬哥你去开会谈判。”

  “我知道了,你先帮我照看一下这里,我去一趟下面的村子。”

  “彬哥,你一个人去?”

  “你放心,我能隐藏身上的业力,很安全。”

  其实,谭文彬身上压根就没有业力,走江的人,就算原本身上有残留,也会在一浪过后被功德消解掉。

  村里有电话,谭文彬这是去打电话的。

  之前,他是三天一次给小远哥打一次标准传呼,告知小远哥自己还健在。

  这两天事情比较多,局面变化快,他觉得得正式打个电话给小远哥做个汇报了。

  “小远哥啊,你们再不来,我都要混成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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