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余灵珠正想反驳,但她记得赵福生先前所说的话伍次平没将事情说完之前,她先忍着。
一念及此,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开口。
伍次平先前受她喝斥,这会儿说完话后,也在本能看她,见她紧抿着嘴唇,被自己一看,情不自禁的伸出拇指咬了两下指甲,却没有打断自己的话,心下不由一松。
事情到了这里有矛盾之处。
赵福生问王之仪 “之仪,你的印象里,常老太太去世了么”
她话音一落,余灵珠心中一紧她跟王之仪向来不对付,二人见面就斗嘴,彼此看不大顺眼,王之仪这个女人说不定会故意讲话恶心她的。
王之仪本来是想给余灵珠使绊子。
但赵福生语气温和,可目光锐利,仿佛能看进她心中。
一路相处下来,她发现赵福生与自己想像的并不同,也比余灵珠好相处很多。
若是此时故意撒谎,有碍鬼案,得罪人不说,可能还会与赵福生交恶。
这样一想,王之仪便老实道 “死了。”
她说道 “我是三十七年前进镇魔司,进镇魔司第二年,这常老太就死了,当时余灵珠回去奔丧了。”
她这样一说,余灵珠心中松了一大口气,竟有种沉冤得雪之感 “你看,我没说谎吧”
伍次平慌了 “大人,我也没说谎。”
余灵珠得理不饶人“三十六年前,常老太太寿终正寝,当时丧事办得很大,许多人都知道。”她呛道 “伍大人,你是不是因为封都的缘故,看不惯我呢”
“我”伍次平摇头,正欲辩解,赵福生皱眉道 “事关鬼案,又不涉及私仇,他有什么理由再三说假话针对你呢”
伍次平接连被余灵珠顶了数句,纵使泥人也有三分性,这会儿也难免窝火,闻言就道 “就是,这些事一问便知,我说假的干什么”
他不快的嘟囔 “再说我跟随封都大人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困在这里,能不能走还是两说,外头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余灵珠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赵福生道 “灵珠,你说常老太太死了,丧事还办得很大”
余灵珠见她没有发火喝斥,心中反倒有些内疚,闻言就道“福生,不是我要故意跟你作对,实在是常老太太当年的死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她解释了两句 “常家是武清大户,当时吊唁的人很多,都曾在常老太太棺前叩头,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
她说完,语气软了软 “我也承认武清郡有问题,但是有些事情不合理。”
“不合理是正常的,鬼域之中,合理才是怪事。”赵福生看了她一眼 “我们就是要查找不合理,然后追溯不合理的缘由,从中找到厉鬼,寻找厉鬼法则,才能侦办鬼案,如果样样都合理了,还查什么”
她的话说得余灵珠哑口无言。
“你说说常老太太的丧礼呢。”赵福生见余灵珠不说话了,也点到即止,又将话题拉回到鬼案本身。
“听你们这样一说,我总感觉这桩鬼案的源头在常老太太本身。”赵福生道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又离奇复活,如果说此地有轮回法则那么我大胆猜测,这常老太太会不会是轮回法则第一个转世的人“
她的话不疾不徐,却听得余灵珠百感交集。
凭心而论,一开始余灵珠先入为主,因封都提议要敕封赵福生王将,又要请她调查武清郡案子,因此余灵珠对她是很排斥的。
可相处之后,却发现赵福生这个人着实不错。
余灵珠为人恩怨分明,也很难讨厌她。
涉及常家一事,她格外护短,几次讲话都不大讲道理余灵珠对此也心知肚明。
但她身为王将,实力在身,人人畏惧,她自己本身就是道理,纵使她真的胡搅蛮缠,脾气恶劣,其他人也会让她几分,心中敢怒不敢言。
可赵福生不一样。
她实力超群,却能讲道理,不因余灵珠的挑衅而动怒,该喝斥时她会喝斥,可该讲道理时她也能令余灵珠信服。
此时提及武清郡怪异、常老太太之死,她没有因余灵珠与伍次平的争执而动怒,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令得余灵珠心绪平静,第一次正面面对常府怪异。
“你的意思是,鬼祸起源于常府,常老太太可能是厉鬼复苏的人亦或是驭鬼之人”余灵珠强作平静,问了一声。
“有可能。”
赵福生点头 “只是一种猜测,毕竟在事件未明朗前,真相谁都未可知,但如果得知的线索越多,越有利于我们办案。”
余灵珠眼里闪过愧疚之意。
不过她为人高傲惯了,也拉不下脸在众人面前道歉,只好以实际行动弥补。
她沉下心来想了想,接着说道 “当年常老太太是突然猝死的,我记得她死那一天正好七月十五,那一年恰缝大旱,武清郡接连三个多月都没有下雨。”
余灵珠难得这样心绪平静尤其是谈起常家事,她通常都是尖锐而防备的。
王之仪认识她几十年了,第一次见她如此,不由神情怪异的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却并没有出声嘲讽。
“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孟婆好奇的问“我看你记忆力”
余灵珠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好,孟婆此话一说出口,她心中又莫名生出烦躁之念,但赵福生认真倾听的模样又一下将她心里涌出的烦闷之感浇熄。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道 “因为这件事涉及了一桩官司。”
余灵珠话题一落,众人随即面面相觑。
陈多子抿唇笑道 “大人最喜欢听官司了。”
王之仪心中一动,问道 “这是为何”
赵福生没有说话,武少春道 “以我办案经验来看,大多鬼案背后都有一桩官司纠缠。”
他的话令众人深以为然,刘义真点了点头。
王之仪愣了一愣,接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余灵珠也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十分新鲜,她的厉鬼法则特殊,很少参与办理鬼案,对鬼案侦办细节并不清楚,且她大大咧咧,也确实不适合去抽丝剥茧发现规律。
此时觉得武少春说的话有些道理,也没往心中去,只道 “这是一桩自家官司,与旁的无关,你们如果想听,我讲给你们听就是了。”
她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过往,又组织了一下语言 “事情仍要从常老太太说起,我早前说过,她生了三儿一女,我跟她认识时,她女儿已经嫁了。”
赵福生听到这里,心中倒是生出一丝念头武清郡的鬼案,初时看来仿佛与常老太太的女儿无关,她是外嫁女,众人的视线最多都是集中在常府本身。
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常家得到了好处,没道理不扶持女儿。
余灵珠不知她心中想法,只继续说道 “她在常府行二,仅在常大长焦县一户姓董的人家。”
“早前这董大一家穷,常二娘不大回来,后来常家发迹,两边才恢复了走动,还很频繁。”余灵珠道 “老太太心疼女儿日子过得苦,时常接济,但是据我所知,两个嫂子跟二姐之间关系不大和睦。”
这已经属于常府家丑了,余灵珠说起来表情有些犹豫。
“双方有婆媳、姑嫂的矛盾”赵福生问。
余灵珠无奈道 “福生,这些事情也与鬼案无关,不说也可以吧”
赵福生道 “如今这已经不属于家事,而是属于鬼事,常府亲人之间彼此的关系极有可能涉及厉鬼法则,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兴许也隐藏了线索。”
余灵珠沉默片刻,只好道 “常二姐为人吝啬,且有些自私,大嫂、二嫂觉得她每次来常家只出不进,像打秋风的穷亲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纵使像常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依旧会有一些人性相关的矛盾。
“而常二姐则觉得两个嫂嫂只是外人,自己才姓常,回娘家吃老娘、吃哥哥天经地义,关她们屁事。”
说起常家丑事,余灵珠也觉得脸面无光 “据说时常争吵,我在帝京时,也接到信,双方都诉苦,请我评理。”
她的话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王之仪也嘴角抽搐,余灵珠也不由有些烦躁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后来便闹得不可开交。”
她顿了顿 “闹得最凶的时候,两个嫂嫂将小孙子送进帝京,说是请托我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这就稀奇了。”
范必死诧异道 “常家好歹是大户,底下奴仆众多,怎么也不可能侍候不了一个孙少爷吧”
孟婆、陈多子是女人,对这些事情最了解,当即说道 “想必是借此向灵珠告状吧”
余灵珠点了下头 “我当时也觉得怪异,好在常浩这小子聪敏,当时七八岁的年纪,伶牙俐齿的,很讨人欢心。”
她提起这个便宜侄孙,脸上露出宠溺的神情 “他有回偷偷和我说,是两个爷爷闹着要休妻。”
这可非小事了。
余灵珠当时又惊又怒,可是又怕吓到孩子。
她思来想去,最终向封都告假,又请托贾宜帮忙,回了一趟隶州武清郡常家,这才弄清了事情缘由。
原来这些年常家两个嫂子与姑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常二姐嫁董大后,早年过得贫苦,她也很是压抑,在婆家常受打压。
后来常家发迹,她便扬眉吐气,婆家人很是看她脸色。
她跟董大生了四女两子,一心一意想为自己的家庭打算,期间从常家拿了不少好处。
两个嫂子看不惯她总从婆家搬东西而不回馈,时常对她言语讥讽。
在与常家两个嫂嫂闹得最凶的那一年,双方撕破了脸,在大门口都吵过架,险些打起来了,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常二姐一怒之下,给两个哥哥送了女人。
她撺掇着两个哥哥另娶,话里话外指责嫂嫂们人老珠黄,德不配位。
这样一来自然捅了马蜂窝。
双方势成水火。
“我回武清郡常家的时候,两个嫂嫂跟我告状,说是董家无法无天,长焦县天怒人怨的。”
余灵珠说起这些过往,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常二姐便骂两个女人不安好心,故意攀扯她男人,双方当着我的面打了起来。”
孟婆摇头 “这是治家不严。”
余灵珠这下没有反驳。
她在常家的地位尴尬,既司于常家恩人、靠山,又不属于常家自己人同时常老太太在,常家的家事她不好插手,久而久之,便形成尴尬的局面只一味庇护,无法管束,致使常家无法无天。
“董家发生了什么事”赵福生对姑嫂矛盾没有多大兴趣,但她对余灵珠无意中提及的长焦县很在意。
余灵珠抿了抿唇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董大接任了长焦县镇魔司令司主事一职,同时身兼县令。”
“”纵使赵福生自认为自己重生以来,也算得上是见识多了古怪,可这会儿听余灵珠一说这话,仍露出了片刻的茫然之色。
她扭头去问范必死 “这合规矩吗”
范必死摇头 “理论上不合规矩,但是如果长焦县董大一手遮天,他就是规矩。”
刘义真补了一句 “背后有靠山。”
几人一唱一和,臊得余灵珠好没脸。
“我不知道这个事”余灵珠强作镇定,嘴硬辩解了一句“是、是”她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似是知道自己没理,语气也弱了几分 “是武清郡镇魔司的人给他办妥了。”
武清郡镇魔司的人这样干,自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是常家背后的余灵珠了。
赵福生心中生出火气,她强行压下,接着问 “长焦县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余灵珠偷偷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神色瞧不出喜怒,便苦笑道 “我当时不知道,不过后头武清郡发生旱灾,长焦县受灾特别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