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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深藏不露?

  张府。

  李孜省跟张延龄同坐。

  李孜省面带笑容,那感觉就好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正要准备对付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小白兔。

  “李尚书,家父还没回来。”

  张延龄礼貌地道,“您在这里等家父的话,不知要等多久,还不如……直接到衙门去等,或许家父先去衙门口了呢?”

  “不会的,我与你父亲说好了,他办完事情就会回来。”

  李孜省笑眯眯地道。

  张延龄道:“那晚辈就先进内院去了,请恕……招待不周。”

  “别。”

  李孜省阻止道,“贤侄,今天我登门来,就是找你的……咱坐下来叙话可好?”

  “找我?李尚书言笑了,我不过是个孩子,现在正跟随柴先生修习课业……您若有什么事要问,不如让柴先生来跟您聊聊?”

  张延龄故作拘谨地道。

  李孜省笑着摆摆手:“就跟你说也挺好。旁人终归是外人,就连你先生,那也不是自己人。

  “但你不一样啊,贤侄,我与令尊乃过命的交情,你就好像是我自家子侄一般,岂能等闲视之?”

  张延龄笑了笑。

  心说你李孜省还挺会收买人心的,但你这鬼话,骗三岁小孩子还行,关键我已经过十岁了。

  这话拿到我那个不成器的大哥面前,估计他都不会相信吧?

  “延龄,我且问你,令尊师承何处?你先别回避这个问题,其实令尊早前已跟我说了很多,尤其说到他跟龙虎山张天师一门,颇有渊源……”

  李孜省本着能骗就骗的原则,满嘴跑火车。

  总归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张延龄眉头微蹙,问道:“什么龙虎山?从没听说过啊……家父之前在龙虎山做过学问吗?这我还真不知道……家父也并非什么事都与我说……李尚书若有困惑,要不亲自去问问我爹?”

  “你看看你,有事不能明说吗?”李孜省责备道,“你以为,令尊那一身道行,是凭空而得吗?”

  张延龄心想,不好意思,他不是凭空而得,是他根本就没道行。

  这事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门清么?

  李孜省道:“再说他悬壶济世的本领,你知道他是跟谁学的吗?他的启蒙恩师是何人哪?”

  “这个嘛……”

  张延龄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家父曾提过,说他是从一本《伤寒论》中习得医术,好像是……一部孤本。”

  “一本医书算什么孤本?贤侄,做人要讲实诚,你可不要替令尊隐瞒,要是被陛下查出来……”

  李孜省见套话不成,改用威胁的手段。

  张延龄故意大惊失色,霍然站起,颤颤巍巍地问道:“李……李尚书,家父不会犯了什么事,回不来了吧?”

  “没有,没有。令尊给陛下治病,深得陛下器重,这不陛下已将太医院交给他来打理,还升了他的官,现在他已经是太常寺卿了。”

  李孜省笑着说道。

  张延龄一脸迷惘,问道:“太常寺卿是很大的官吗?”

  “乃正三品,肯定比原来的鸿胪寺卿大……”

  李孜省正要详细解释下,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来套这小子的话的,怎么说着说着,画风就变得不太对劲了呢?

  怎么感觉反倒是自己被人套了话去呢?

  “贤侄,你对令尊的事,真就什么都不知吗?”

  李孜省皱眉不已,问道:“先前令尊知晓要入宫时,非要先去见你不可。这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有何事,非要找你谈?”

  张延龄笑着道:“没什么啊,家父不想去,想让我代劳,仅此而已。”

  “什么!?”

  李孜省吓了一大跳。

  我那位来瞻老弟居然是这种人?

  想让他儿子顶缸?

  这小子……莫非是在蒙我?

  张延龄无奈道:“家父知道这趟入宫准没什么好事,就说把一些行话套话告诉我,让我入宫后,大致说出来就行。

  “我跟家父说,这事非要他亲自去不可,毕竟陛下……不可能听我一个半大孩子说的话。”

  嘿,你来套我的话?

  不好意思。

  瞎话我是张口就来……

  什么?

  你要证伪?

  行啊,你直接去找张峦谈,他会告诉你是真是假……就算他矢口否认,对不起,也是你跟他谈,我不负责回答你问题。

  李孜省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延龄,语气中透出一股阴森的味道:“延龄,你可不能糊弄我啊。”

  张延龄无奈道:“家父这个人,遇到事就想躲,实在躲不起才会出马……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去给陛下诊病……难道您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吗?”

  “这……”

  李孜省当然清楚内情。

  这就是他无从反驳张延龄的原因之所在,因为张延龄说的事,全都合情合理,且有理有据。

  张延龄口中描述的张峦,就是他李孜省眼中的张峦。

  胆小怕事!

  能躲就躲!

  但事到临头,又会挺身而出,挺复杂的一个人!

  张延龄继续道:“家父还说,一切事情或都不可更变,让他卷入其中,很可能会给张家带来灾难,还说要实在躲不开,那就……”

  “那就怎样?”

  李孜省还真被代入到张延龄构建的情景中。

  “家父说,实在不行他就牺牲自己,成全家人。”

  张延龄一脸凄哀,“我觉得家父的情操很高尚,虽然他很多时候都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我觉得他真的很关心我们哥儿俩,也关心姐姐,并不是那种为了争名逐利而不择手段之人。”

  李孜省听到这番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但旋即又觉得眼前这小子说话非常真诚,耍他的人不一定就是眼前的张延龄。

  但要不是张延龄的话……

  李孜省心说,难道还是张来瞻不成?

  感情他一直在我面前装孙子,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李孜省想从张延龄身上找到缝隙,因为他就是一只苍蝇,苦苦寻觅破绽。

  奈何张延龄完全做到了滴水不露,说话时半真半假,把张峦塑造成了一个表现看起来浑浑噩噩,但其实就是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的形象,让李孜省觉得自己以前可能错看了张峦。

  一番交谈后。

  张延龄借口回去找张峦平时看的书,就从堂屋出来了。

  正好见到张鹤龄正拿着个驴肉火烧在吃。

  “大哥?”

  张延龄打量过去。

  张鹤龄把最后一口火烧咽下肚,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道:“真好吃。”

  本来张延龄打算让这个大哥去随便应付一下,但看到眼前这副光景,顿时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进去找了半天,张延龄果然给李孜省找了本《伤寒论》出来,这是张峦抵达京师后,为了更好研读医学典籍,为自己到太医院滥竽充数而作充分准备,临时抱佛脚买回来的医学书籍。

  当然市面上买回来的书都是那种很劣质的品类。

  李孜省接过书看了半天,愣是没从上面发现任何有用的讯息。

  “令尊平时在家里……就看这个?”

  李孜省诧异地问道。

  “正是。”

  张延龄点头道,“当然父亲还看一些别的书,但说实话,他平时就算在家也不怎么看书……家父说,他的知识都在脑袋里,且已经根深蒂固,忘不掉了。”

  李孜省放下书,摇头道:“可不是么?这本杂书上能学到什么?若是靠这种下三滥的书来为陛下诊病,那也实在太过荒唐了。”

  张延龄心说,不好意思,家父连这本书都没看全,这不是照样去给皇帝治病?

  这治病之事,不在于他有多大本事,而在于他做出什么成绩。

  要是有个神医在他背后充当靠山,替他把所有的路都铺好,那他就算是个神棍,也能在皇帝和太医面前装逼。

  李孜省好奇地问道:“延龄,你平时都读什么书?”

  “我早不读书了。”

  张延龄摇头道,“都是柴先生跟我讲,讲什么我就听什么。最近我这边挺忙的,家父也很忙……有时候想想还真奇怪,家里人看起来都很忙,却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废话文学,张延龄也深得精髓。

  面对李孜省,张延龄心想,我能陪你说说话就算不错了,你的动机压根儿就不是帮家父,也不是帮太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只不过你的投机技巧比较高端,连你自己都给糊弄进去了。

  “唉!”

  李孜省说了半天,最后好像也放弃了,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容我静一静。令尊这脾性,我是愈发看不懂了啊。”

  终于。

  李孜省又等了半个时辰后,张峦回来了。

  “让李尚书久等了。其实我也没在太医院久留,就跟他们打了个照面而已,不过后续韦公公跟我交托了几句。”

  张峦坐下来后,拿起茶碗,发现里边是空的,连忙招呼,“来人啊,上茶。”

  李孜省问道:“来瞻,你平时……都在作甚?”

  “什么?”

  张峦一时疑惑,不由好奇打量过去。

  李孜省指了指门口方向:“令郎,可是把什么都说了。”

  “他……说什么了?”

  张峦生气道,“唉!这孩子,咋啥都往外说呢?”

  李孜省心说,好家伙,原来你家的弱点不在你儿子身上,而在你身上啊。

  随便说一句,你就信?

  还说你是装糊涂?

  我看你是真糊涂!

  “令郎说,你深藏不露。”

  李孜省自以为找到了门道,不由一脸高深莫测地含笑说出来。

  张峦皱眉。

  心说,你确定这是我儿子说的话?

  他说我深藏不露?

  他自己才深藏不露呢!

  感情吾儿没事就喜欢把好事往我身上推……这是燃烧了自己,成全了他父亲我啊。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

  张峦谦虚地道,“这还要多亏以前学了一点儿东西,但究其根本,还是……有所不足啊,若不然的话,陛下的病我就能……唉!”

  李孜省问道:“那你的道法传承呢?”

  “什么道法?”

  张峦又有些迷惑了。

  “从哪儿学来的?令郎说,或跟龙虎山有关系。”

  李孜省再次忽悠道。

  “在下都没去过龙虎山,别听他瞎说。”

  张峦嗤之以鼻道,“李尚书,咱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就先说……邓常恩之事吧。韦公公悄悄跟我说,邓常恩已被下了诏狱,很可能……要被陛下处以重罪。这应该是您希望看到的一幕吧?”

  李孜省听说邓常恩被下狱,丝毫没有兔死狐悲的怜悯心态,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长久以来的梦想好像瞬间得以实现,那感觉就像是把杀父夺妻的仇人按在地上摩擦,那感觉让他倍儿爽,也就忘了再试探张峦。

  似乎那是破坏同志革命友情之举,智者不屑为之。

  “来瞻,这次的事,多亏你了啊。”

  李孜省分外高兴,“既如此,我这两天赶紧让炳坤在城南给你寻觅个住所,最好距离太医院近一点,也方便你入宫。

  “只要找到合适的宅院,立即便转到你名下。”

  张峦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眼下给皇帝治病似乎成了他张峦逃不掉的宿命,但有人白送宅子,他还是乐得接受的。

  李孜省笑道:“你我共同进退,自然要有福同享,难道我这边还差这么个宅子不成?来瞻,以后太子面前,我还要仰仗你多美言几句……我的全副身家可全靠你了啊。”

  “这怎么说的?咱都是为朝廷做事,为陛下做事……是在下要仰仗李尚书才是。”张峦很识趣,奉承话随口就来。

  瞬间二人就找到了共鸣。

  本来张峦以为李孜省又要赖在自己府上白吃白喝,谁知这次李孜省非常识趣,直接起身告辞。

  “来瞻,今晚我做东,就在我府上,一应声色犬马之事都给你准备好,你收拾好心情过去赴宴就行。”

  李孜省起身道,“酒不要多饮,容易误事,毕竟宫里边随时可能传召你过去。你这两天有时间就随我入宫……总之……哦,对了,今日你要带上家眷去我府上吗?”

  张峦本来听到要去李孜省府上饮宴,还有什么声色犬马的好事等着他,已经开始臆想菲菲了。

  突然听说让他带家眷,不由心头一紧,心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妾侍一起去?

  不过随即他就明白过来,李孜省问的是他要不要带儿子张延龄一起去。

  张峦尴尬道:“犬子他……有些事始终不太方便,就让他留在家里,有事的话……派人传话给他也不迟。”

  我去声色犬马,旁边有个眼线替他娘盯着不成?

  那我怎么一展所长?

  李孜省微笑道:“一切都听你的……不过咱这位贤侄,真是个聪慧的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可要好生提携,别让他走上邪路。”

  “是,是。”

  张峦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琢磨。

  跟着你混才是邪路吧!

  以后吾儿是要帮太子做大事的人,那算什么邪路?

  再怎么说,我张家人也是太子的姻亲,以后全靠太子给我们家带来荣光,以为靠你李孜省吗?

  为人臣子,花无百日红,你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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