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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将计就计

  “出了什么事?”

  李衍眉头微皱,注意到不对劲。

  他是十二元辰首领,虽说养伤昏迷,王道玄和沙里飞都能临时接管,但分兵行动涉险,肯定要与他商量后才会下决定。

  除非,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沙里飞压低了声音道:“确实出了点事。”

  “三天前那场乱子,闹得轰轰烈烈,全都传到了京城。朝廷震怒,钦差急下江南,一连串的官员被革职查办——扬州知府、漕运提督、都尉司千户,就连城隍庙住持也全都被羁押。”

  “现在满城街巷贴满告示,兵丁挨户搜捕余孽,运河码头至今封锁。”

  “你不是请金燕门程芸送信给京城罗道长么,那位田千户跟着钦差一道来了扬州。林胖子为顾全大局,将林耀祖勾结倭寇的事说了个干净!结果金陵林家的人全被扣上通匪罪名,尽数关进死牢待斩。”

  “林胖子怕连累林家清白子弟,和孔尚昭三人跟着田千户先行一步去了金陵,一起审理,免得有人含冤而死。”

  李衍若有所思道:“也算是弃卒保车,为林家保留生机。不过眼下金陵形势复杂,仅靠他三人难免有危险,为何不跟着去?”

  沙里飞缓缓摇头,面色变得凝重:“你这三天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王道爷看过了,说你这身子骨最少还需三日内卧养,不能乱动。还有…”

  说着,沙里飞凑近了些,看了看周围,低声道:

  “金燕门暗探刚送来密报,‘九鼎’…出世了!”

  “什么?!”

  李衍听闻,瞳孔骤缩如针尖。

  九鼎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虽说始皇时的升仙大阵早已被破坏,但这东西只要一出事,便是惊天灾劫。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开口问道:“可是扬州鼎?”

  “没错。”

  沙里飞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半卷残破绢布,指着上面模糊墨迹:“消息来得蹊跷,是一个更夫在瓜州渡口旧河神庙的断碑下头摸到的。上头涂涂画画,尽是些云山雾罩的星象图和水脉图,还有几行小字…喏,就这个。”

  他指着几行形似蝌蚪的扭曲文字,“金燕门里几个老学究翻烂了《云笈七签》,才勉强认出些许古楚巫文,说的…像是扬州鼎的下落。”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压低声音:“线索引向一个只在野史杂谈里打转的人物——周隐遥。王道爷说此人在玄门有记载,曾于扬州广陵煮白石为粮,后化白鹤乘云去。”

  “听着就是些不着边际的神仙话。可我和王道长去死牢里提审了几个混在倭寇里的地头蛇水耗子,没动大刑,只亮出你李阎王的名头,那几个软骨头就竹筒倒豆子全撂了。”

  “他们交代,就在前些日子,真有人重金撒网,让他们在扬州城里城外,明里暗里打探一个老道士的消息!给的画像形容古怪,说是个穿葛麻旧袍、常在秦淮河畔僻静处徘徊的老叟,最显眼的是——腰间系着个旧葫芦,葫芦上刻着个‘煮’字,偶尔能见他拿青绿色的石头煮水。”

  “他们那些人还给他起了个浑名,就叫‘青霜煮石叟’!”

  “周隐遥…”

  李衍眉头紧锁,“他可不止会煮石头。”

  他之前便托人搜集了很多玄门俗神的演变故事,毕竟是活阴差,见过赵长生和卢生这些家伙的厉害后,各地仙人资料也搜集了不少。

  周隐遥,是玄门极具传奇的仙人,其事迹散见于唐宋时期的多部志怪典籍与地方志中,尤以《太平广记》引《仙传拾遗》最为详实。

  其自称“商山四皓”之一甪里先生后裔,在镇江修炼“太阴炼形术”,通过三次“假死”成仙。

  首次死后六年复生,十六年后再次“死亡”,七年后又复活。

  最终虽年近八十,仍容貌如青年。

  隋炀帝、唐太宗先后召见,均婉拒不往。

  “太阴炼形术”是修炼地仙之躯的重要法门,难度可想而知,但这家伙却连续三次修炼成功,已然超出常理。

  难不成,也是躲藏的阴犯?

  那些水匪又受了谁的命令寻找此人?

  就在李衍沉思时,耳朵忽然微不可察地一动。

  外面码头上,不知何时喧嚣声越来越大。

  潮水般的人声由远及近。

  “李神仙的宝船是不是这条?”

  “余家少爷就是李少侠治好的!神医啊!”

  “我家老母瘫了三年,求李神仙施仙法救命——!”

  “让让!前面的让让!我家娃儿吐黑血了——!”

  “砰!砰砰!”

  船身传来轻微的震动与拍击声,明显是有许多人正在拍打船板。

  “哗啦啦——”

  有什么东西碰倒了堆在码头货堆上的竹筐。

  女人哭泣、老人哀告、孩童惊叫、青壮汉子急躁的嘶吼同时响起。

  “哐当!”

  前舱门猛地被推开,夹带着水汽与江风猛地灌了进来。

  率先踏入舱内的正是王道玄。

  道人此刻有些狼狈,宽大道袍下摆满是泥点,额头冒汗。

  他身后跟着的龙妍儿,此刻也是满脸无奈。

  武巴进门后,更是用身体抗住了不停晃动的舱门。

  王道玄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舷窗前,一把推开窗板,瞧了几眼后,无奈苦笑道:“衍小哥,麻烦来了。”

  李衍缓缓起身,来到窗边查看。

  窗外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码头宽阔的岸基早已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如同奔涌的蚁群,一直蔓延到目力所及的街道深处。

  数不清的男女老少、布衣华服混杂。

  有人高举着写有“神医再世”、“活命菩萨”的粗陋布幡;

  有人用力拍打着船舷,指甲划过船板的刺啦声混杂在嘶喊里;

  有人怀抱病弱的孩子,那孩子面色青灰、口吐白沫;

  有人用门板抬着气若游丝的老人,老人肢体僵硬,露出的皮肤上竟有诡异的青紫色指印……

  一张张绝望与期盼交织的面孔,将码头彻底拥堵。

  喧嚣声浪扑面撞入狭窄的舷窗:

  “活神仙救苦救难!”

  “李少侠!求您开恩看看我的儿吧!”

  “我家婆娘夜夜撞客……”

  “余家公子痊愈的消息传得太快了。”

  王道玄苦笑摇头道:“再加上前两天你在雾里降妖除魔的威风…扬州百姓,真把你当成救苦救难的现世真仙了!”

  “嗯…”

  李衍目光沉静,扫过那一张张绝望而狂热的脸庞,心中却泛起疑惑,“有点不对,怕是有人推波助澜。”

  沙里飞顿时了然,“有人拱火,想干什么?”

  “当然是拖住咱们!”

  李衍指尖轻敲窗棂,沉声道:“船下码头这般光景,绝非一日能聚。扬州遭倭寇袭扰才几日?附近州县的人却似潮水涌来……必是有人借风扬沙,故意将我等困死在这扬州河港!”

  “多半是那些与倭寇勾结的妖人,或者建木!”

  话音未落,码头骤然爆发更剧烈的喧嚣。

  “让开,肃静!”

  但见铜锣破空,佩刀铿锵,衙役们粗着嗓子厉声呵斥开道,原本密不透风的人潮如同被巨斧劈开,硬生生撕出一条通路。

  两队盔明甲亮的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驱散百姓,一顶青呢官轿在簇拥下径直抵达宝船跳板旁。

  轿帘掀起,身着簇新四品云雁补服的黑须官员。

  紧随其后的,竟是一身朱红麒麟服的朝廷大员。

  衙役上船汇报,来的竟是扬州新任知府林琼和钦差原长青。

  “李少侠。”

  这新任知府林琼上船后也不废话,沉声道:“事态紧急,有乾坤书院急信在此,倭寇肆虐,地方震荡,朝廷期盼十二元辰力挽狂澜,还望少侠仗义相助,助我扬州早日擒拿元凶,定鼎安民!”

  钦差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卷轴。

  正是乾坤书院信物。

  李衍见状,顿时有些无语,“大人准备的可周到。”

  钦差原长青抚须道:“李少侠莫怪,本官与严兄算是至交好友,知道此行差事难办,听闻十二元辰也在扬州,便去乾坤书院请了此物。”

  这也是个老狐狸。

  若只是朝廷命令,李衍多半不会搭理。

  但有了书院的号令,加上严九龄的关系,就要考虑一番。

  见李衍还在犹豫,原长青又连忙道:“此事也得了礼部裴大人首肯,若能平息祸患,除去书院奖励,朝廷秘库也会放出两件秘宝。”

  “哦?”

  李衍眼睛微眯,拱手道:“既然知府与钦差信任,李某敢不从命?还请两位大人先回去,容我与众兄弟商议个章程。”

  待二人离开后,李衍看了看下方再次拥堵的码头,立刻将窗关上,对着众人道:“事已至此,避无可避,那便将计就计!”

  “敌人要将我困在此地,便随了他的意。我和老沙还有龙姐待在扬州吸引视线,道长带着武巴和吕三兄弟前去调查扬州鼎下落。”

  他这安排也很有讲究。

  沙里飞的诸般手段,更适合在城市活动,有了龙妍儿,什么乱七八糟疾病,大多都能解决。

  王道玄熟知玄门秘事,加上武巴守护,吕三追踪,碰到意外也能应付,若得到消息,还能让鹰隼回来报信。

  众人也心知肚明,并未质疑。

  安排好一切后,李衍才看向外面汹涌人群,若有所思道:“咱们初下江南,便弄得人尽皆知,今后怕是安生不了。”

  “既如此,便索性闹大,道长,你们暗中行动,一定要小心…”

  宝船船舱外,人声如沸水翻滚。

  林家这艘巨舶,此刻竟成了李衍坐镇的堂口。

  他放出消息,挨个登记,混乱的场面也终于消停下来。

  最先上来的是一名汉子,被人用麻绳捆绑抬上来,状若疯癫。

  李衍只是抽了抽鼻子,便左手掐诀,《北帝除殃术》的经文低吟,在那汉子额头轻轻一点。

  那汉子脸色青灰,随着李衍一句“敕令安镇”出口,猛地打了个激灵,旋即大口喘息,脸上青灰褪去,迷茫看着周围,“我这是,在哪儿…”

  “阳弱神衰,今后少去坟头,下一个!”

  李衍也不废话,交代一声后便将人赶走。

  第二个是名妇人,双目赤红,指甲缝里塞满泥垢,正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脖颈,皮肤下似有东西在游走。

  无需李衍多说,龙妍儿便晃动手腕,银色细链轻震,一只米粒大小、色泽斑斓的蛊虫无声无息地爬出,轻盈地落在其耳廓上。

  蛊虫触角轻点,妇人身体骤然僵直,随即“哇”地一声,吐出一滩蠕动的黑水秽物,里面全是米粒大蛆虫……

  说实话,都是些中邪中蛊之类的小事。

  或许本地巫婆神汉难搞,但对他们来说,却挥手便可解决。

  与此同时,沙里飞也拎着火枪,如说书先生般在船舷边来回走动,声如洪钟,绘声绘色道:“乡亲父老,看好了!”

  “方才这位老哥哥,白日给老娘上坟,半道踩了坟头钱,那是阴灵买路的引魂纸,你们今后碰到要当心…”

  “还有这位阿嫂!中蛊非人所害,而是吃了生河鱼,蛊虫入腹,日夜噬咬,记住,河鲜都要煮熟了再吃!”

  “呦,这位可新鲜,说罢,是不是得罪了木匠…”

  他讲的如同话本,不知不觉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而在这喧嚣中,王道玄三人则用了遁术,从另一侧悄悄下船,穿过扬州码头封锁的锁链,乘着一艘小舢板解缆离岸,迅速消失在河面……

  码头上聚集的人多,但也是攒了许久。

  普通百姓日落而息,栖身人烟红尘密集处,想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因此等到日落黄昏,大半都已解决。

  然而,码头上却依旧热闹。

  有城中百姓赖着不走,非要求什么平安符,再加上那些看热闹的,趁机贩卖吃食的小商小贩,竟弄得和小集市一般。

  李衍见状也不多说,只是让林家厨子做了饭,悠闲地吃起了晚饭。

  “衍小哥,你在等什么?”

  龙妍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那还用说。”

  旁边沙里飞接过话茬,笑道:“咱们是饵,自然要等鱼上钩。”

  说着,看了眼窗外,“这么多人,咱们都看完了,要想接着把咱们困在此地,幕后之人必然要找事。”

  “只要一动,就会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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