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守在王府外的士兵,猛然抬枪。
此时夜幕降临,王府的大灯笼悬在头顶,照亮周围区域,也让远处更加漆黑。
他们听到脚步声不对,只是本能性的呵斥。
毕竟,英王府在京城地位尊崇,他们又都是军中退下的悍勇军卒。
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什么毛贼敢上门滋扰。
但就是这稍许松懈,让他们吃了大亏。
就在他们看向前方时,早已绕墙而来的都尉司高手猛然窜出。
啪!啪!啪!
连续几声闷响,守门的军卒便被打晕在地。
随后,前方黑暗处才响起甲片涌动声。
但见一队队身着玄色鱼鳞甲的锐士,手持制式雁翎刀,将王府包围。
军阵之中,有人手持重弩,还有不少火枪手。
这些都是神机营调来的枪手。
其他地方珍贵的神火枪,对他们而言都是正常配置。
这也是罗明子的底气。
皇帝派给他的人,并无那种宗师高手,但这么多神枪手,加上都尉司和执法堂的高手,即便碰到宗师,他们也有直面的勇气,无需退让。
黑影闪烁,奔腾纵跃。
很快,王府外围的防御就全被清除。
就连隐藏在树上的暗哨,也被都尉司好手,用锁链勒着脖子拖了出来。
然而,他们却没急着进入。
但见军阵之中走出十二名黄冠道士。
他们身手利索,以三人为一组,迅速占据王府外坎、离、震、兑四位。
为首的老道面无表情,端起罗盘看了一眼,便开口道:“英王府营造册上不是这般模样,他们私自动了手脚,九处镇物暗合北斗九星,王府中庭鎏金铜鹤为阵眼,窃王城龙脉地炁,庇佑子孙富贵。”
“好大的胆子!”
“动手!”
这些道人,明显对破风水阵十分熟悉。
他们各持桃木桩、铁符钉,齐踏禹步,手掐“镇地诀”,念诵道:
“天清地宁,龙气伏停;吾奉敕令,钉脉封灵!”
这是《太上断龙章》,玄门破风水龙脉之法。
此界有先天罡煞二炁流转,三条大龙脉贯穿神州,因此历朝历代,皆养有玄门地师,想方设法破坏对方风水格局,不仅是王朝气运,有时战场之上也运用频繁。
比如周公镇压九头凤脉,楚地总难以踏出最后一步。
比如当年五胡乱华,北地格局弄得一塌糊涂。
最近的,则是多年前北疆之战,神州玄门设局,破了金帐狼国最后气运…
正因如此,太玄正教也总结出整套术法体系。
针对龙脉都有相应法门,破个王府的镇宅风水局,自然轻而易举。
砰!砰!砰!
随着道人们将浸过黑狗血的魇镇桃木桩砸入王府地脉节点,凭空出现三声闷响。
王府地面微颤,墙壁上咔嚓嚓出现一条条裂缝。
仔细看,那些裂缝暴露的地面,皆隐约能看到泰山石和铜钱。
不过如今都已暗淡无光。
然而,这一切还没结束。
道人又脚踏罡步,其中一人从背上卸下牛角大弓,搭上拇指粗的狼牙利箭,暗劲爆发,嘎吱吱拉开,剩下二人则将黑色血符挂在箭头之上,掐诀入讳引动符箓。
同时念诵道:“阳精已散,阴煞自生;秽炁冲霄,宝器蒙尘!”
这便是第二步,污镇物,破灵枢。
像这种大宅风水局,基本都有中枢。
英王府便是位于中庭院内的鎏金铜鹤,每日熏香不断,危急时刻可令王府浓雾笼罩。
这些道人很有经验,知道不先破阵,英王府中的人很有可能借浓雾顺着地道逃走,更有甚者,王府中豢养的高手,还能在浓雾中偷袭,给他们造成伤亡。
咻咻咻!
四个方位的符剑同时呼啸而出,射向中庭。
“好大的狗胆!”
就在这时,王府之中传来几声怒喝。
只见一名灰袍老者踏檐飞纵,腾空而起,双臂如猿舒展,挥拳砸出。
拇指粗的狼牙铁箭顿时折弯,狠狠坠地。
罗明子身边一名都尉司百户冷声道:“是陈铁手,果然躲在王府!”
“他是沧州通背高手,早年横行北地,号称‘拳出如雷,掌落山崩’,因脾气火爆,几次当街杀人,被都尉司通缉,传闻藏身王府看家护院…”
动手的,不止一人。
在另王府西侧,同样有名虬髯大汉跳上房顶,沉腰坐马,双掌翻飞如磨盘。
掌风一兜,射来的箭矢便被其黏劲牵引,反甩向都尉司阵列,力道比来时还猛!
罗明子脚下发力,阔步上前,用了同样的手法将箭接住,皱眉道:“道门弟子?”
这是太极功夫,而且是道家秘传的练劲手法。
“是武当张云鹤。”
旁边的都尉司百户连忙介绍道:“此人早已被逐出山门,奸杀过几名女子。”
“哼!”
罗明子脸色难看,“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地。”
说罢,反手一甩,将箭矢扔给了那些道人。
而王府廊柱后方,也跃出一名瘦高男子,身形如鬼魅穿插,用的是八卦掌“游魂步”,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便将箭矢握在手中,同样准备甩回来。
但他显然没注意到,那都尉司百户眼中的杀意。
随着这百户挥手,后方两名枪手立刻扣动扳机。
轰轰!
两声轰鸣,销烟四起。
空中那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八卦掌高手,顿时血肉四溅,尸骨无存。
“火器?!”
剩下的王府供奉们面色骤变,连忙找地方躲藏。
他们是拿钱办事,可没想着真正卖命。
与此同时,剩下的两枚箭矢,也落入中庭,直接插入鎏金铜鹤香炉。
肉眼可见,箭矢插入的部位,丝丝寒霜向外扩散,鎏金表皮也片片剥落。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早已引起院中众人注意。
戏台上庆安堂演员们,全都傻了眼,扮演麻姑的女子,手中蟠桃都滚落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躲!”
管事刘三槐一声怒吼,带着众人躲避。
还好,戏班子的人都练过功夫,虽然不高,但身手却很灵活,纷纷找地方躲藏。
刘三槐慌乱之中左右查看,却发现李衍早已消失不见。
“活祖宗啊…”
他哪还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与李衍有关。
说好的进府探查,怎么又搞了这出。
袭击英王府,事后怕是要倒大霉…
这管事胡思乱想,却不知今天便是王府末日。
宴客的大厅内,丝竹声也是戛然而止。
宾客们醉眼立刻变得清澈,个个惊骇莫名。
唯有国子监祭酒邹延礼,端着酒杯哈哈大笑。
沙里飞有些无语,“老先生,我们要走了,您还是先躲躲吧。”
“躲什么,不必躲,你们且去,老夫今日便是死了也值得!”
邹延礼直接摆手,将他们推开。
沙里飞微微摇头,带着吕三和龙妍儿往外走。
他从都尉司那里知道,多年前,如今的英王还是纨绔子弟,喝酒打死了国子监一名书生,实则是这老祭酒唯一的孙子,只不过隐了身份,不想太过高调。
邹延礼隐忍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因此才带着他们入府。
三人迅速冲出大殿,而身后邹延礼,则端着酒杯就往嘴里倒,同时高呼道:“朱门酒肉臭,今夕血染阶。鹰犬皆伏首,王旗一夜裁。昔年欺良善,此日哭高台。快意浮大白,笑看天道来!”
酒液沾湿了白须,浑浊的老眼满是泪花。
“有刺客!”
王府侍卫统领厉声嘶吼,早已带着英王和萧景炎往外跑。
“不是刺客,是都尉司!”
方才动手的沧州通背高手陈铁手跑了过来。
英王面色铁青,怒吼道:“都尉司莫非造反了?!”
“哈哈哈…”
陈铁手乐了,哪还有曾经的恭敬,嘲讽道:“王爷,那可是都尉司,这里可是京城,能造什么反,是皇帝老儿要对王府动手了,我等先行一步,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带着几名供奉高手转身离开。
“你…你们!”
英王气得两眼冒火,但身边侍卫哪拦得住这些高手。
他自幼纨绔,以为凭钱权便可收拢人心,却不知因利而聚,势必因利而散。
关键时刻,这些江湖高手一个都靠不住。
“大哥,我们快走吧!”
旁边萧景炎脸色惨白,颤声道:“幸亏咱们早有准备,先从密道离开,再做打算。”
“可母亲…”
“哪还管得了那老东西!”
见萧景炎连声催促,英王萧景元终于一咬牙,准备往后院跑。
“二位,急着去哪儿啊?”
沙里飞带着吕三和龙妍儿刚好出来,拦住了几人去路。
“找死!”
王府侍卫统领还算忠诚,带着手下持剑而上。
嘭嘭!
沙里飞突然抬手,左右燧发火枪同时开火。
两声巨响,侍卫统领胸口破了大洞,另一名侍卫则没了脑袋。
朝廷对于火器的管制,在京城远比其他地方严格。
英王府怕招惹麻烦,所以只准备了几只,还都藏在王爷寝宫地下。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偷偷加入“蟠桃会”,导致罗明子带人直接杀上门来,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计划都来不及施展。
沙里飞枪声刚落,吕三便伸手一挥。
空中一团黑云落下,正是妖葫芦里的毒蜂群。
王府风水阵被破,毒蜂也能不受干扰进入。
惨叫声起,一众护卫顿时被蛰的鬼哭狼嚎。
至于龙妍儿,则守在二人身边,看到有王府聘请的护院跑来,就直接以蛊术迷晕。
以他们的道行和配合,普通的力量,根本难以阻拦。
英王也被毒蜂蛰了一下,惨叫着滚到在地,哆哆嗦嗦从怀中取出一枚狼骨哨,放在口中死命一吹,随后尖声呼喊道:“乌大师,今日护我逃走,过往的债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王府族庙前方石板地面,便轰然炸裂。
泥土落石间,一股黑雾翻涌而出,在空中隐约形成个巨狼模样,上下翻飞,同时里面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哼,都是蠢货,早让你们低调…”
话虽如此,但还是向着沙里飞他们扑来。
此刻,王府大门已被攻破,罗明子等人蜂拥而入。
“阴魂出游?!”
看到那狼形黑雾,破阵的老道顿时骇然。
阴神出游,这是四五重楼才有的能力。
这法门可操控法器符箓攻击,袭杀百里外的敌人,还能附身夺舍。
更关键的是,这阴魂出游已有了形体,如同实质,怕是有六层楼道行。
再往前一步,便是汇聚阳神,地上神仙般的人物。
王府怎么还躲了这么个怪物?
“放心。”
旁边的罗明子脸色淡然,摇头道:“等的就是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阁楼中,传来个威严的声音:
“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活阴差?!”
原本向沙里飞三人扑来的狼形黑雾,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呼啸着向外逃去。
而阁楼上方,也出现大片黑暗,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追去。
“瓜怂!”
沙里飞不屑看了一眼,直接上去奖英王踹翻。
正要用绳捆绑,阁楼上便传来李衍的声音:
“于文海也在,莫让他跑了!”
吕三当即挥手放出鹰隼,于王府上空盘旋。
沙里飞也迅速填充弹匣,面色凝重,左右观望。
忽然,天上鹰隼传来鸣叫声。
吕三沉声道:“跟那些女眷去了地道。”
话未说完,便拎着骨朵冲向后院。
沙里飞和龙妍儿紧随其后。
后方,英王萧景元浑身发抖,刚刚站起,便被如狼似虎的都尉司一把摁在地上。
至于罗明子等人,已带着手下踹开了老王妃待客的偏厅。
只见里面,“蟠桃会”的成员一个不少。
户部侍郎周明远端着大烟杆子,眼神迷茫,嘴上带着痴傻笑容。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他们借着福寿膏缓解蟠桃之毒,早已飘飘欲仙,浑然忘我。
“都抓起来!”
罗明子满眼厌恶,沉声下令。
但就在这时,夜空中传来一阵竹笛声。
笛声悠扬,气运高古,似有出尘之意。
“啊!”
正满脸傻笑的户部侍郎周明远,忽觉腹中绞痛,惨叫嘶嚎。
他惊恐地低头一看,官袍竟迅速臌胀撑裂。
其皮下隆起肉瘤,一张孩童面孔出现,在血肉中不停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