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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猎人与猎物

  娜塔莎的温饱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在弗拉基米尔抵达远东银行的四个小时后,

  当天下午,翟远便主动打来电话联系,邀请她这位文化部处长一同进餐,再次商量下‘文物保护’的工作。

  “如果我能见到娜塔莎本人,一定可以通过对方的言行举止,分辨出她究竟是不是克格勃成员。”

  乌拉尔宾馆,

  娜塔莎在镜子前涂抹好口红,模仿着刚才耳机里弗拉基米尔的口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粗声粗气重复一句。

  她抿了下嘴唇,旋即轻轻嘁了一声,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即将赶赴鸿门宴的担忧。

  正好自己也想见识下,这位翟远口中的超级特工是什么来头。

  眼下对方的一切计划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场猎人和猎物的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角色分工。

  “至少可以吃顿饱饭了”

  娜塔莎手指滑过鬓角微翘的卷发,拿起手袋,动作利落的收拾好全部监听的痕迹,推门而出。

  一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

  娜塔莎走到床边坐下,脸色难看的脱下套裙,换了件绝不会再被轻易掀起来的西裤,扎紧腰带重新走出房门。

  远东银行,只对大额存单贵宾们开放的私人餐厅里。

  餐桌上摆满菜肴,食材虽然多是预制冻品,但每道菜都是厨子们现炒现做,还带着锅气。

  这是娜塔莎第二次与翟远见面,进门后看着餐桌上比国宴还高的规格,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肚子里又隐隐响起一阵雷声。

  “娜塔莎小姐,请坐”

  翟远动作热络的主动帮女人拉开座椅。

  娜塔莎不动声色的落座,目光环顾一圈,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在场。

  那个要试我的超级特工呢?

  娜塔莎心念一转,脸上仍挂起得体笑容:“翟先生真是有本事,在这样的时局里,还能置办出这么丰盛的晚宴。”

  “平时也没这么铺张浪费。”

  翟远笑眯眯说着,自顾自在她旁边坐下,又不好意思道:“那天晚上在我房间里情不自禁,做事有些失礼,娜塔莎小姐离开以后啊,内疚的我好几宿都睡不着觉,实在失眠,所以今天特意摆酒赔罪。”

  娜塔莎指尖用力捏了下掌心,先是想起被翟远按在沙发上的画面,又想到每晚监听到的靡靡之音,眼皮轻颤了几下。

  内疚的睡不着觉还是精力过于旺盛?我都不想点破你!

  娜塔莎挤出笑容,故作轻松道:“我还是比较传统的东正教徒,让翟先生误会了。”

  翟远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又问道:“那结婚以后呢?”

  娜塔莎愣了愣,旋即轻笑一声,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那就要看那个男人是谁了。倘若是个好男人,我当然要履行做妻子的义务,但对方如果是个自以为风流的浪荡子,那我恐怕要一辈子守着上帝了。”

  翟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着她问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娜塔莎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急忙用餐巾掩住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两声。

  “翟先生问什么怎么样……算了,先不讲这个!”

  娜塔莎问了半句,又连连摆手,丝毫不给翟总顺杆爬的机会。

  她忙不迭岔开话题,问:“上次聊到那个电影道具的话题,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咔哒——

  门锁轻响,乌拉尔宾馆楼上拐角处的房间,被轻松打开。

  弗拉基米尔推门而入,踱步走进来,对娜塔莎居住的地方略作打量。

  房间陈设与普通客房无异,

  客厅里还残留着一丝香水味,盥洗室旁边摆着简单的洗漱用品,

  床头柜摊开两页未合上的《莫斯科文化报》,床铺褶皱凌乱,一件套裙随手扔在一旁,看起来出门时带着仓促。

  “你们有半个小时时间。”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弗拉基米尔重新走到门口,对门外一行九人的技术小组说了句。

  技术小组的成员立刻跟着进屋,各自手里拿着对应设备,安静却迅速的展开工作。

  床头一盏台灯被拆开,一枚微小的话筒和一个接收器被轻轻放进灯罩底座,

  电视机连接老式插座的接线板被拆开,一段纤细的线路被塞进插座内壁看不见的缝隙里,

  电话机听筒被拆开,一枚耦合器被巧妙放进听筒橡皮罩里……

  弗拉基米尔靠在门口看了几分钟,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处,摸出支烟低头点燃。

  走廊入口,乌拉尔宾馆的老板和几个侍应生站成一排,脸上都挂着小心翼翼的神色。

  “维克托先生。”

  弗拉基米尔夹着香烟,目光掠过几个侍应生,落在宾馆老板的脸上,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

  他语气平静说道:“如果今天的事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您的女儿会立刻被学校开除,明白吗?”

  宾馆老板眼神中藏着不安,稳住颤抖声线:“明白,长官。”

  二十分钟后,

  技术小组悄无声息的收起工具,将房间里的一切陈设复原,走出房间冲弗拉基米尔点头示意。

  弗拉基米尔在走廊里抽完最后一口烟,掸了掸衣衫,站在门口抬眼环顾房间。

  “看不出破绽。”

  他淡淡吐出一句话,目光落在领队脸上:“让拆信员留意附近街区邮筒里所有的信件,每一封信都要在送出前仔细检查一遍……”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拍一部关于斯塔西和克格勃的故事,故事背景就定在刚刚被推倒柏林墙的东德。”

  餐厅里,翟远从筷子夹起块牛柳放进嘴里,笑着询问:“娜塔莎小姐觉得怎么样?”

  娜塔莎挑了下眉,微笑道:“听起来不怎么样,斯塔西虽然解散,但克格勃依旧是非常敏感的话题,除非翟先生想要自己的电影公司被封杀,否则我不建议你碰这个题材。”

  翟远了然点头,问道:“娜塔莎小姐对克格勃的做事风格很了解?”

  娜塔莎弯了下眼眸,露出一副懂的都懂的笑容:“在苏联,又有谁对他们不了解呢?”

  翟远哈的一笑,无论这个女人有没有克格勃身份,讲起苏式笑话都算驾轻就熟。

  “你这样讲,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一个笑话。”

  翟远饶有兴致说道:“说的是两个中学同学在大街上相遇,其中一个同学A问您现在在哪工作,另一个同学B就回答他在做中学老师,跟住反问A在做什么,对方说在克格勃工作。同学B就很好奇问你在克格勃具体做什么呢?同学A回答他,我们负责揪出那些对苏联不满的家伙,同学B大吃一惊,您的意思是还有人对苏联很满意吗?同学A非常无所谓的说,当然,不过满意的那一批不归我们管,管他们的是纪\委。”

  娜塔莎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轻笑着摇摇头:“翟先生,这个笑话从东德传进来,起码已经有十年了。”

  翟远讶然道:“是吗?”

  娜塔莎理所当然的点头。

  她觉得翟远是在试图用这个笑话试探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又笑容促狭的说道:“不如我讲个新的给你听?”

  翟远笑道:“好啊”

  接着,娜塔莎又毫无顾忌的讲了个专门嘲笑克格勃的苏式笑话,神态没有半点扭捏。

  紧接着,身后响起个冷冽的声音。

  “姓名、官阶、部门!”

  娜塔莎浑身一震,笑容瞬间消失,慢慢回头望去,

  身后,弗拉基米尔正脸色古板的盯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娜塔莎迅速站起身来,脸上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位……长官,我只是在和客人分享一些民间的笑话而已,绝无冒犯。”

  说话间,还递给翟远一个求助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翟远觉得这个女人估计真不是什么谍报人员,否则演技也太好了些。

  什么青霞曼玉跟她比也不过如此了。

  “绝无冒犯?”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眼神扫视着面前的年轻女郎,

  他缓缓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没听到,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娜塔莎面露诧异之色:“哈?”

  翟远嗤的一笑,弗拉基米尔古板的脸上也跟住露出笑纹。

  “开个玩笑,娜塔莎小姐。”

  翟远指了指弗拉基米尔,介绍道:“这位是弗拉基米尔同志,克格勃少校,不过现在要加个‘前’字。”

  娜塔莎眼波流转,担惊受怕的神色一点点收回去。

  她好似如释重负般长出口气,用力拍打下翟远,娇嗔道:“你吓死我啦!”

  “这样算不算打消了对方的嫌疑?”

  娜塔莎前脚刚走,翟远、叶志明与弗拉基米尔便坐在餐桌旁,便开始复盘起来。

  听到翟远提出的询问,弗拉基米尔抹了把秃脑门,面露沉吟之色。

  末了,他摇摇头说:“反而更像是一场演出,我从调出来的档案里查到,这个女人今年才二十岁出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文化部处长,除非她家庭背景够硬,事实也是如此,档案上说她家在基辅颇有势力,父亲曾经是高尔基艺术馆馆长,母亲在乌克兰国家歌剧院担任舞台监督。”

  “以我对这种背景二代子女的了解,基于他们出生的年代,笑话犯早就成为过去式,他们不会因为开一个苏式笑话就有那么大反应。实际上,这些苏式笑话在官员之间早就习以为常,连戈巴契夫都能被摆上台面调侃。”

  “唯独平民出身,才会流露出这种反应。”

  弗拉基米尔望向翟远,缓缓开口说道:“一个人的身份档案可以伪造,但从小到大的习惯和眼界,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培养才能有所改变,在我看来这位娜塔莎小姐的戏有些过头了。”

  翟远比出个大拇指,果然还是本地人了解本地人。

  叶志明从旁出身问道:“那她就是燕子喽?”

  ‘燕子和乌鸦只是克格勃最底层的情报人员,最高级的克格勃当然是派出海外的外交人员,如果这位娜塔莎小姐有问题的话,我认为她应该属于第三种,安全委员会埋在境内外的暗桩们,负责与意识形态颠覆的斗争……’

  弗拉基米尔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但是履历似乎对不上号,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又不是倚靠美色的燕子,她怎么会接手这种工作……”

  弗拉基米尔自顾自思忖片刻,然后抬头冲翟远露出个抱歉笑容,说道:“不好意思翟先生,可能暂时还拿不到确切信息,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在乌拉尔宾馆布置好设备,如果她有问题的话,早晚会露出马脚。”

  翟远轻轻嗯了声,脸上挂起若有所思的笑纹。

  他看了看餐桌上的另外两人,亚历山大不在场,仅剩下叶志明和弗拉基米尔。

  翟远斟酌出声,问:“我想知道如果她真的是克格勃出身的话,下场会是什么?”

  弗拉基米尔轻叩桌面,沉声说道:“要看叶立青同志的意思,必要的话,让一个情报人员发生意外事故也很正常,顺便还能震慑一下接下来接任务的特工。”

  翟远望向他问道:“你希望她人间蒸发吗?”

  弗拉基米尔闻言一怔,犹豫片刻:“如果她真的是克格勃出身,很多事未必有得选择……”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真的清清白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翟远赞同般拍了下巴掌,大喇喇靠在椅背上说道:“但如果她真是克格勃,那就犀利啦!又有胆识又够醒目,把我们一群人耍得团团转,最紧要还生的靓女!这样的人才被处理掉未免太浪费,我在远东还缺一个本地代言人,她越有本事我就越欣赏她”

  餐厅里最后这番话,自然没有落到娜塔莎的耳中,

  从远东银行出来,步行返回乌拉尔宾馆。

  娜塔莎照常跟前台侍应生们打过招呼,迈步上楼,眉眼间挂着得意笑纹。

  超级特工?也一般嘛!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可以打满分,此时翟远他们肯定也已经打消了疑虑,接下来口风松动,或许就能吐露更多秘密。

  转过拐角,娜塔莎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纤细食指穿过将钥匙扣,指尖晃着旋儿,脚步轻快的走进屋里。

  下一秒,娜塔莎轻快的步伐忽然一顿,

  她轻轻蹲下来,侧过身,脸蛋几乎贴在地毯边缘,目光沿着正前方扫过,眉头渐渐蹙起。

  毛绒地毯上,此前手搓出的几处凸起标记塌陷松散,似乎被人踩过,然后又打扫一遍。

  娜塔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每次经过都会跨过那处标记。

  “有人在我回来之前进过房间。”

  娜塔莎缓缓站起身,沿着墙角走到床头,一路观察房间的环境,

  当指尖顺着床头柜划到一旁的台灯时,她蓝宝石相仿的眼眸微微一凝。

  娜塔莎精致的脸蛋凑近台灯,又仔细观察一番,眼眸里的警惕之色愈发浓郁。

  台灯上唯一可拆卸的灯罩,看起来原封未动,但自己固定在凹槽缝隙里不起眼的半根发丝,此时却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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