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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墨镜的由来

  金马奖的提名名单通常在颁奖典礼前一个多月公布。

  这个过程是由评审团初步筛选所有报名作品后决定,而后会宣布入围各大奖项的候选人,比如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等。

  当晚提名的七部最佳剧情片里,

  佳禾与招氏破冰拍摄的《七小福》成为近一个多月以来的最大热门。

  余下两部国语片,分别是宝岛本土,中影电影公司的《海水正蓝》,龙祥电影公司的《海峡/两岸》。

  陈仕龙威禾电影公司出品的《警察故事续集》亦在其中。

  拿着香江电影协会拍片基金,香江独立导演甘国亮拿出了一部《神奇两女侠》,宝岛译做《胭脂双响炮》。

  最后是九一娱乐旗下呆蛙电影公司的《阿飞正传》和《女人四十》。

  与后世的金马奖相比,这一届金马奖已经有了商业化的雏形,新闻局削减拨款给电影基金会,统筹主办虽然沿用着中华电影发展基金会的名义,实则金马奖工作委员会连场地也要去跟各方协商,四处拉投资、筹善款。

  不过随着经费减少,带来的自由度却接连提升,也是在这一时期里,金马奖逐渐开始引进内地电影,真正做到百花齐放,在华语电影圈三大奖项中脱颖而出,专业性上吊打金像和金鸡。

  “现在大家差不多还在同一起跑线上,等金像奖改制以后,将来举办电影节还是放在香江稳妥些啊。”

  翟远环顾周围挂着主办、协办单位横幅的场馆,观众席人头攒动,影人齐聚,一派电影盛会的场面。

  奖项本身是没问题的,连金马二字都出自金门和马祖两个地区,奈何往后牛鬼蛇神太多,内娱又实在不争气,被人贴脸开大还不思进取,照旧一溜够的水后水帝。

  那咋办?只好翟老板亲自劳心劳力喽。

  “接下来让我们欣赏本届最佳原创音乐,《七小福》插曲,获奖者卢冠廷!”

  台上两个主持人一阵插科打诨,旋即又一项最佳奖项出炉。

  伴随卢冠廷的串场音乐结束,整场颁奖典礼已经过去半个多钟头。

  张爱嘉再度走上台,穿着一袭黑色晚礼服,身材婀娜,与男主持陶大伟并肩。

  “各位,到了今晚的重头戏了,我们两个就不浪费大家时间,有请本届最佳剧情片颁奖嘉宾,宝岛演绎工会理事长柯俊雄先生,还有我的好朋友,香江九一娱乐董事经理,施楠生楠姐”

  掌声如雷,欢呼阵阵。

  聚光灯打在观众席里,柯俊雄和施楠生微笑起身,在一众影人的瞩目中登上舞台。

  张爱嘉与施楠生老友见面,笑吟吟迎上去给对方个拥抱,贴面相互嘀咕两句。

  “你们翟老板真厉害,暗箱操作,收工记得请客吃饭堵住我的嘴。”

  “别废话啦,明明是你们金马组委会自愿,否则我们才不来。”

  外人眼里两人一触即分,脸上笑容都未变过,施楠生从张爱嘉手里接过将要公布的获奖信封,冲另一颁奖嘉宾柯俊雄微笑点头,两人一同迈步走到舞台当中。

  “柯先生你好。”

  “楠姐好。”

  “你们都叫我楠姐,显得我年纪很大一样。”

  “今晚一定要叫楠姐啦,因为你手上有一张王牌,请大家再鼓掌一次,让楠姐将王牌亮出来!”

  台下又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施楠生站在台上挥了挥手里的信封,笑着说道:“今晚是第一次做颁奖嘉宾,柯先生,接下来怎么做?我是不是要直接打开信封公布获奖者?”

  柯俊雄连忙故作惊慌的拦了她一下:“当然不行,我们的赞助商宝岛卫视还要赚广告费,你这么快公布答案观众就关掉电视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炒热气氛,

  翟远看着台上游刃有余的楠姐,愈发觉得人才难得。

  这种场面眼下公司还有谁镇得住?

  环顾一圈,身边的王祖娴、张蔓玉、刘嘉玲俱是一副看偶像的崇拜眼神望着施楠生,小姑娘们明显指望不上,气场上输了一大截。

  大姐大梅燕芳倒是不错,上次在白屋受了些折磨,翟远让她好好休息,攒了个《胭脂扣》的剧本正打算捧红对方,目前就等容少从燕京城回来便开机,这次回去完全可以继续再培养一下,将来专门应对这种场面。

  台上,柯俊雄继续道:“今天很难的请到香江最厉害的制片人,请她跟我们分享一下,什么样的电影才可以称得上是好电影?”

  “对我来说,一部好的电影要看三个点,第一巴拉巴拉,第二巴拉巴拉……”

  施楠生正儿八经说了一段,接着目光在观众席里寻摸一圈,落在翟老板身上:“第三,就是看这部戏是不是九一娱乐出品,监制有没有挂我老板的名字。”

  哄笑声一片,翟远立刻成了全场焦点,宝岛卫视的摄制组适时将镜头切过来。

  翟远微笑冲镜头挥挥手,对王祖娴低声笑道:“我这样一露脸,不知今晚宝岛又有几多少女夜不能寐。”

  王祖娴点头表示赞同,又用闽省话说道:“袂见笑!”

  翟远好奇问:“什么意思?”

  王祖娴认真道:“就是说你讲得很有道理。”

  翟远满意道:“不错,看你这么懂事,过完年开部新戏给你。”

  王祖娴惊喜道:“真的?”

  “假的!”翟远没好气说了句,扭过脸对张蔓玉说道:“蔓玉也一起来吧,你们一个拍完《倩女幽魂》一个拍完《沉默的羔羊》,现在都是当红女星,外面那些粗制滥造的戏不要接太多,我有个新剧本打算让你们试试。”

  张蔓玉眼眸跟着亮起:“好啊,我听翟先生安排,最近在春秋做讲师,正好得闲。”

  王祖娴掰着手指头盘算片刻,财迷般谈起条件:“但我刚接了两部片约,三十万一部,推掉好可惜呀。”

  翟远听到两个女人各自的回答,又想起那句至理名言:

  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啊……

  在电影事业上,蔓玉的天份远超过祖娴,九十年代正当红的时候就逐渐息影,跑去内地做慈善事业沉淀,间中偶尔接一两部感兴趣的片子,产出虽然不高,却凭质量成了国际影坛公认全球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

  王祖娴便有些可惜,在正当红的时候好片、烂片、III级片来者不拒,又加之介入富商婚姻被当众处刑,致使公众形象一落千丈,随后肉眼可见的状态越来越差,同样在九十年代逐渐息影,接着便渐渐查无此人。

  “哗,你片酬涨的这般快?”翟远心中略作感慨,捏了捏王祖娴的脸蛋,笑着说:“不过公司有规有矩,肯定没有三十万给你,那下部戏就不预你的份?省的耽误你赚钱。”

  王祖娴眼神纠结半晌,看一眼张蔓玉的侧脸,凑到翟远耳边问:“那我还是不是女主角?”

  “双女主喽,你和蔓玉都是女主角。”

  “男主角呢?”

  “李联杰吧,加上个梁嘉辉或者张国容,不过他们戏份都不算重。”

  “……那好吧,不过拍完这部戏公司可不可以加人工呀,你不要像方小姐那般孤寒啦!”

  三言两语间,翟远便敲定了明年的一部新戏——《青蛇》,据说这部戏原本要找巩皇和梅燕芳出演,不排除徐勀会将那两位拍的出彩,但眼下张蔓玉需要这部戏奠定实力派风格,王祖娴更需要多一个代表作。

  台下开小会,台上开大会。

  舞台上施楠生和柯俊雄插科打诨一阵,拉了波期待感,总算入了正题。

  “一部好的电影会感动很多人,也会影响很多人的一生,好的电影都是有生命的。”

  柯俊雄拔高下主题,对施楠生笑道:“接下来我们请楠姐帮我们揭晓,今年金马奖最重磅的大奖,最佳剧情片得主!”

  施楠生在一片掌声中,撕开手里的信封,看了一眼里面内容,抬头笑道:“我刚刚说过一步好电影要有三个看点,没想到一语中的。第二十五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得奖的是……”

  柯俊雄凑过去看一眼信封里的文字,冲台下露出个神秘笑容,旋即与施楠生齐声说道:“《阿飞正传》!”

  舞台后方,

  张爱嘉清澈的口播声随之响起:“有些电影,不靠大起大落的情节吸引你,也不靠喧哗的对白抓住你。它安静的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时间的流动与记忆的残影。第二十五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颁给《阿飞正传》,同样颁给一部重新定义电影语言的作品,颁给一次深邃的凝视,一次影史上的低语……”

  台下稍稍一静,旋即才逐渐响起热烈掌声。

  只是多数影人心中不约而同升出疑惑,《阿飞正传》?什么来的?

  同一时间,拿着《七小福》来参选的佳禾演员们先是错愕,接着纷纷将目光投向翟远。

  这群人来宝岛更早,还不知道这部戏刚在香江上映,更不知道内定奖项的事。

  提名都满足不了,一来就拿大奖,翟老板你真下血本啊!

  王嘉卫同样满脸错愕,震惊回头望向翟远。

  我丢?什么情况!

  翟远笑吟吟起身抱了他一下,低声说道:“我给你的颁奖词背熟没有?别忘了,错一个字从你导演费里扣一千块!”

  直到聚光灯撒过来,王嘉卫方才迷迷糊糊往台上走去。

  脑海中回响起临来宝岛前,翟远与自己的一番对话。

  “今次去宝岛,如果有上台的机会,发言的时候记得照着我这份稿子背下来。”

  “什么来的?哗!言辞这般犀利?”

  “废话少讲,要你背就背,错一个字扣一千块!”

  “好啊!不过老板,虽然我也觉得《阿飞正传》拍的不错,不过轮到上台起码是最佳导演才够资格呀……”

  斩获金马奖最重磅的最佳剧情片奖项后,王嘉卫才知道,原来不是只有最佳导演才够资格上台。

  迷迷糊糊站在舞台上,面对施楠生揶揄的眼神,王嘉卫这才清醒几分。

  “多谢,多谢大家。”

  王嘉卫看着台下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心跳不自觉加快,用力抿了抿嘴。

  丢!一想到等会儿我要说什么,我就慌得要命。

  紧接着,王嘉卫当着整个颁奖场馆所有观众,做了个出其不意的动作。

  他从怀里摸索一番,取出一副原本用来遮挡镁光灯的墨镜,架在鼻梁上。

  隔绝了台下的无数目光,心里这才稍稍安稳一些。

  “哦?王导演作为今年大奖得主,电影里充满细节,现在戴上墨镜是有什么深层含义吗?”

  一旁的柯俊雄见状,适时开口调侃一句。

  “没有……咳!”王嘉卫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因为经常在暗房冲洗胶片,面对舞台上的强光,眼睛会比较敏感。”

  柯俊雄即刻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王嘉卫心中默默叹口气,今天这个借口讲出来,以后这副墨镜多半要陪伴在身边了。

  让我回忆下,翟老板一字千金的稿纸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墨镜王深呼吸一下,接过施楠生递过的麦克风,面对台下两地从业者,兼有前排行政院新闻局、宣传部门的主管官员,缓缓开口道:

  “在《阿飞正传》里,翟先生写过一句台词‘我听说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一直飞,飞到累了,就在风中死去’。其实我小时候也听过类似的故事,只不过那只鸟的名字叫‘中国人’。”

  台下蓦地静了一静,前排新闻局的官员相互对视。

  朵爱,味道不对啊!

  啪!啪!啪!

  静谧的观众席里,翟远带头鼓掌,紧随其后,香江从业者们纷纷跟上节奏。

  王嘉卫情绪稍稍稳定,吐了口气,继续用他蹩脚的国语说道:“中国人曾经被分开,被误解,被制造成彼此的影子,好像彼此相隔很远。

  但我拍这部电影不是为了证明我们有多不同,而是告诉大家,在最孤独的时候,无论宝岛、内地还是香江,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阿飞没有父亲,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他漫无目的地活着,像个幽灵。我觉得这不单止是他一个人的故事,也像某些地方,某些人,这几十年来的处境。

  你可以不认祖先,可以换名字,可以移民到别处去,但电影会留下来,语言会留下来,记忆会留下来。

  就像《阿飞正传》里那张破旧的钟表,时间坏了,但你不能否认它曾经响过,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种孤独,那大家为什么不能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电影是记忆的容器,不是麻醉剂,我不拍麻木的故事,也不说模棱两可的话。

  你以为阿飞只是一个角色?不,他是一个隐喻。

  他哪怕没有身份,哪怕没有归属,哪怕没有名字,哪怕没有脚,也终究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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