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请教何先生今年多大年纪。”
翟远跟何子朗两人,从元朗新田乡的乡事委员会正门走出来,递了支烟给对方。
何子朗抿嘴笑了下:“三十六岁。”
翟远心里琢磨。
唔……距离退休年纪还有差不多三十年。
旋即哈的一笑,揽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嗱老实讲,三十六岁是男人的一个关口来的,你三十六,但李小龙就过不到三十六,是龙是蛇就看你接下来这条路怎么选啦。”
何子朗望着面前这个刚过二十的后生仔,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两三年前他不过还是个翻译盗版录像带投机,带着家人在电影院门口卖黄牛票小朋友,顶多算有点小聪明。
彼时自己什么身份?观塘区非官守议员麦兆钧的大秘书,还用讲?
结果老板麦兆钧在政坛干不过鬼佬,回归协议一签更遭到针对,接连提的几个提案都被驳回,心灰意冷之下直接带着家人移民去了加州,自己也跟着没了工作。
反观身边的后生仔,可以用飞黄腾达来形容,二十岁年纪已经身家亿万,差距云泥相仿。
现在更反客为主,要聘请自己做秘书。
他心中感慨一番,面上依旧带笑,对翟远说:“其实翟先生生意做的这么大,无谓来趟政坛这趟浑水,现在的局势很乱。”
“乱世出英雄嘛!”翟远不以为意的说着:“我捞电影时,有人说电影圈好乱,等我做赌船,又被人话不知好歹,结果怎么样?”
翟远掸了掸身上的名牌,从头到脚全是身边几个姑娘替他搭配。
他晃着手腕上金闪闪的表盘,语气嚣张的说:“我都戴金劳啦!你看我现在,上身阿玛尼下身瓦莎琪,底裤CalvinKlein,就连波鞋上的牛皮,都是从南美农场专喂肉蛋奶的黄牛身上裁剪下的头层皮。我食得咸鱼抵得渴,港府敢增设议员席位我就敢出来选,局势很乱?挑!”
何子朗没有像话本里那样,被翟远故作桀骜的风格吓到,纳头便拜。
他促狭一笑:“一个炮仗性格的年轻人,的确不容易引起那群老狐狸的关注,而且能在公众面前提高知名度。”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翟远咬着烟头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去下湾村坐班,帮我盯住那边的动向,等我村代表的申请通过,封你个副村长!”
此时香江还没有改革村选举制度,千禧年以后间接影响老杜拍摄《黑社会》的‘双村长制’尚未出台,选票在村里男人手上,且只能是当地原住民,所以翟远这句话堪称画饼界的巅峰。
何子朗嘿笑道:“不如讲钱实际点,我在麦议员身边时,每个月拿八千块,一年十六薪加年终奖。”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是两年前的价格。”
翟远咬牙道:“我再给你加二百!”
何子朗说了声挑,直截了当道:“你让我在乡下坐班,月薪没有一万块我不做。”
翟远讨价还价一番,姓何的始终不肯松口。
“一万?我选上议员,港府都未必能给我发这么多钱。”
翟远嘴里嘟囔两句,最后还是点头应下:“好,不过你以后除了帮我处理下湾村的事,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何子朗挑了下眉,甩开翟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开玩笑缓和气氛:“不会要陪老板睡觉吧?”
“你就想得美!”翟远乜了他一眼:“我出来选,也是想拿个身份罩住现在的生意,最紧要是个‘罩’字,你做了这么多年议员秘书,想必也认识不少有力人士,以后我生意上有什么问题,你要能快速调动这些人脉反制,除了在职的那一批,还要多跟那些退休的领导走动一下,当然不是个个都照顾,首选退休又有话语权的那种,或者可以让对方来我公司挂个闲职……”
翟远口若悬河说了一套。
何子朗用四个字就解释清楚:“即是让我做利益掮客喽,讲得这么复杂。”
翟远默不作声点点头。
哦!原来那个字念掮啊!
利益掮客,此时香江这一套尚不成系统。
等到后世一些大企业,会有一个专门的岗位分类,或称呼作‘商业战略竞争策略’部门,让企业拥有高层话语权。
何子朗叹口气说:“突然间觉得一万块还是拿的太少。”
下湾村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翟远在村里挑了两个新房头,让他们听何子朗吩咐做事,偶尔再窜出来几个耍无赖的村民,已经不用他亲自挂记。
之后就轮到新记的施工队进场,建厂房宿舍,起一间占地7万平米的工厂。
当然未必要彻底建成,只要先把流水线厂房做起来,已经可以生产第一批VCD和光盘。
负责工厂图纸的工程师粗略估计,这个过程大概四到六个月时间。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翟远也很忙。
关伟明和陶宗颐特意拿着一台样品机和新烧制的光盘,赶来九一娱乐见翟远。
陶宗颐亮出一部只有办公桌四分之一大小的家用VCD。
“翟先生,我们的技术骨干在工厂又完善了新的产品功能,目前的VCD和新光盘的匹配度接近百分之百,容量装进去一部电影绰绰有余。”
翟远在办公室里试了试新机器,碟盘放进去以后播放非常丝滑。
最关键是没有当初第一代时的噪音,整部电影看下来,光盘上见不到任何划痕。
已经有了后世印象里的模样。
电影放完,陶宗颐又小心翼翼的将机器收起来。
一旁的关伟明脸上同样难掩兴奋:“老实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高科技产品从无到有,去年翟先生你跟我讲一张碟片可以当录影带来用,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目前这张碟片造价不到十块港币,如果将来投入量产价格会更便宜,工厂的技术员做测试,一张光盘播放了三千多次还跟新的一样,单凭这一点以后流入市场也足够打垮录影带!”
其时录影带技术已经几乎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光盘存放几十年依旧如新,但录影带的寿命只有三五年时间。
陶宗颐不太赞同的说:“如果说使用寿命,录影带几年时间其实已经够用了,最关键是技术突破。”
关伟明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家用产品几年迭代时间一次也很正常。
“使用寿命不止是技术突破,也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方式。”
翟远笑道:“将来做营销时,拍一条广告片,一对夫妻从谈恋爱到结婚,接着生小孩,孩子长大成人、子孙满堂,最后画面一转,这对已经长白头发的夫妻拿出一张光盘放进VCD,全家人重温几十年前所有场景……录影带敢不敢这样宣传?”
关伟明和陶宗颐想了下那个画面,两人都忍不住动容。
老陶啧啧感叹:“翟老板不愧是生意人,你说的这些打死我也想不出来。”
“广告是让人共情,不是枯燥的介绍技术……”
翟远摇摇头,不想在这个没有意义话题上深聊,话锋一转问:“以目前的技术,VCD上面是不是可以将我们以前阉割的功能补全。”
刚开始做VCD时,最有本事的技术员是三个东洋仔,比不上陶宗颐这群科学院挖角来的大牛。
为了方便播放,机器功能阉割了声道、画面、字幕和清晰度等种种功能。
“其实这些功能最后还是在光盘上实现,跟VCD关系不大。”
陶宗颐下意识纠正翟远一句,旋即笑着说:“最主要的激光烧制难题解决,再加这些功能其实没什么难度。”
关伟明说:“工厂还没建起来,要不再研究研究?”
“不必,我只是提前问问。”翟远摆摆手说:“第一代产品进入市场,先放这种阉割版的机器,等以后有人出来跟风或者新产品问世,我们再放第二代机器出来。”
这个年代把光碟搞出来,绝对是垄断级别的优势。
不能给消费者吃得太好,否则下次他们就不买了,挤牙膏慢慢来才是王道。
翟远摸着下巴,抬头问陶宗颐:“诶老陶,你说VCD能不能加个功能,让用户使用几年就自动坏掉,得买我们的新产品。”
陶宗颐:“……”
关伟明讪笑道:“翟先生,咱们不能干这种生儿子咳……缺德的事儿。”
“行吧,我就随便问问。”翟远咧嘴笑笑,调侃道:“老关你普通话越说越溜了啊。”
关伟明乐道:“跟陶老师他们在一起,混着学呗。”
“老陶的广府话没什么长进。”
“是,我跟燕京的朋友在一起待得久,平时厂里的技术员也肯关照,尽量不跟我们用广府话沟通。”
“那我就要推荐你买一本《广府话正音字典》啦!”
三个大男人在办公室里侃了两句。
关伟明提出一个关键性问题:“翟先生,过段时间我们的机器量产,是不是要起个响亮的名字?”
翟远沉吟片刻,还真有些被他问住。
垄断了九一和1024两个响亮招牌后,翟总江郎才尽,连亚安安保公司执牌时,都是沈威在巴拿马自己做主起的名字,毫无风格新意。
VCD出来以后叫什么名字呢?
翟远望向陶宗颐:“老陶你读的书多,帮忙想一个牛掰点的牌子。”
陶宗颐略一思索说:“我们中国人做出这种高科技产品,中华有为,我看不如叫华……”
“嘘!”翟远打断他的话头,嘴角带笑:“僭越了啊!”
陶宗颐露出一副不明就里的错愕表情,什么玩意儿就僭越了?
关伟明轻轻咳嗽:“翟先生,我觉得超级霸王播放机这个招牌够响!”
翟远摆手道:“去去去!什么玩意儿!”
这二位的文化素质一天一地,关键时刻还得翟总出马。
翟远问:“我们做的是什么?”
关伟明答:“VCD播放机。”
翟远又问:“我们的VCD播放速度快不快!”
陶宗颐立刻道:“绝对快,我们特意跟前几代报废品对比过,现在几乎没有黑屏等待画面。”
翟远嗯了声:“所以这个品牌名字不就出来喽”
关、陶两人齐声好奇问:“叫什么?”
“就叫快播!”翟远打个响指:“我甚至连英文名都想好,QvodPlayer!”
翟远秉承前辈遗志。
沈威拿着材料去工商部门,很快便申请到了全球首家‘香江快播科技公司’的招牌。
生造出一个QvodPlayer的单词。
关伟明始终觉得这个名字不如他的超级霸王响亮。
后来陶宗颐告诉他大道至简,你没看翟老板九一和1024都是返璞归真的起名方式吗?
“九一是九九归一的道家思想,而1G有1024MB,所以才出来1024电影院。别看翟老板平时不着调,他其实对中西方文化都有研究,而且还挺关注科技领域,否则绝想不出1024这个名字。”
翟远对老陶背地里的褒贬一无所知。
此时正搂着周彗敏,一本正经说着:“我当初创立1024,就是希望有一天遇到个好女仔,可以让我每天想1024遍,我想我现在已经找到她了。”
周彗敏顿时听得小鹿乱撞,蜷在他怀里脸红心跳的任其施为。
三月底。
反映香江流行乐坛歌曲指标的‘港台中文歌曲龙虎榜’出炉。
谭永麟、张国容、梅燕芳、邓莉君等一众明星的粉丝,守在电台前等待评选结果。
随着香江电台第二台公布结果。
所有人大跌眼镜。
一个听都未听过的新人女歌手,异军突起般杀出来,跳过各路新秀榜单直接登顶 港台中文歌曲龙虎榜冠军歌——《青花瓷》。
而赛前被寄予众望的新人王张雪友,凭一首《SmileAgain玛莉亚》入围亚军。
霎时间,乐坛歌迷的黑幕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