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被拦,还被人直接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弗缺是横眉冷眼的,又甩眼看向了红衣女,在提醒对方,东良玉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再不及时搭救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李红酒是谁,在藏书阁虽多次遇见,但知道跟红衣女认识。
红衣女稍抬手,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李红酒宛若诵读的声音一起,东良玉的反应明显越来越大了,整个人的身体甚至都有些微微抖动。
随着持续的反复念诵,东良玉额头渐有细密汗珠渗出。
反复又反复,随着一声声的敲打,熟烙入心后似闭目梦魇中的她,竟也跟着开口念叨了起来,
只是她念的感觉,不像李红酒念的那般清冽,反倒有种煎熬中苦苦求索的意味。
依然是一手摁书,一手在案面下掐着拈花指,身形俱颤动着。
此情此景,稍作观望后,弗缺眼中的冷厉意味渐渐淡化,注意力更多的到了李红酒身上,不时上下打量他,又偶尔看向红衣女,目露征询,这是谁?
红衣女的目光也不时在东良玉和李红酒身上流转。
同一番话,不同的两种声音,一边是男人清冽的声音,一边是女人苦苦煎熬的声音,斑驳掺杂在一起,听 着杂乱,也确实毫不协调,互不相容。
一个坦荡自然而流畅,一个磕磕绊绊。
不过一遍又一遍后,后者磕磕绊绊的语气也渐渐有了坦顺的意味,眼睑下急乱晃动的眼球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楼下偶有零星动静传来,后面院子的厨房那边,隐约也有大力剁砍的动静飘来。
投窗的光影挪转,也渐渐偏移到了东良玉的一边肩头和面颊上。
东良玉渐渐稳定下来的念叨声,也渐渐跟李红酒的念叨声趋于吻合。
最终协调一致了。
逐字逐句吻合在了一块的刹那,李红酒突然终止了发声,闭嘴了。
现场只剩了东良玉自己的声音在那一字一句反反复复,整个表象也趋于平静安宁。
渐渐在她脸上偏移的光影,能照见她脸上之前遗留的汗意在化作淡淡雾气,这绝非这种光照能蒸发出来的。
弗缺下意识与红衣女相视一眼。
“有常为身,无身无常,有意无意,借道天地……”
东良玉口中反复念叨的词忽开始漏词,反反复复中越来越短,少的词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被她吃掉了。
弗缺和红衣女皆瞥向李红酒,见李红酒平静无波,意识到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有意无意,借道天地……”
当反复念叨的词,漏到只剩最后两句时,东良玉突然有了动作,放在案下的拈花指抬起,竖于身前,身上 衣裳微微无风自动起来。
旁观三人在与她如此近的距离下,都感觉到了她体内一股气机游走了出来。
这一刻,东良玉闭嘴沉默了。
在她的自我感知中,体内那受经脉限制无法运转的一口气,终于让她摸索到了别的运转路径,她感知身外天地,触摸到了她的存在,借身外天地为身,以天地为身,补自身不全,在身外搭桥,找到了运转路径。
一口气流转出来,游转于身,到了经脉好的位置,又随意转,一头扎进了她体内,在正常经脉运转受阻后,又再次转出体外搭桥而过,跨过不正常的经脉再次钻入好的经脉。
三人近距离之下,都能感受到她那口气的流转动静轨迹,如游龙出海,蹿出海面飞舞后,又一头扎入了海中。
反反复复在东良玉周身游走进出,开始的动静还有些笨拙,后来渐渐流畅,其人如坐云端,似不断有飞龙急速在云团中盘旋飞舞。
旁观三人看了看周遭虚空,感受到了被吸纳进东良玉体内的灵气。
李红酒还好,神色平静地观望着。
弗缺和红衣女相视的眼神中明显有意外感,两人一看便知,这是能修炼了?这丫头一身不能修炼的根骨居然真能修炼了!
都看出来了,这是找到了一种迥异于常人修炼的方式方法。
体内经脉不全,也能修炼?两人哪怕是见识广博,这回也算是大开了眼界,这是个什么修炼法门?
听一对男女念经似的反反复复念的那些个话,他们两个听的都能背下来了,品一品也没能品出什么确切名堂来。
很快,李红酒眉眼也忍不住挑动了一下,发现东良 玉那一条飞龙般绕身游转的气,竟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渐渐分切熟练后,一条飞龙逐步化作了千丝万缕。
飞舞运转的无形气丝已将东良玉整个包裹如蚕茧般。
找到门路后,能这么快举一反三出更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纵是李红酒见了,也不免有些叹为观止。
而东良玉那病恹恹的面色已慢慢出现了罕有的莹润感,神气渐渐充盈之征兆。
见状,应该是稳定下来了,李红酒挪步,就要转身而去,不过见到红衣女在场,天天喝人家的酒,哪能视而不见,还是欠身客气了一句,“弟妹。”
一声‘弟妹’顿令红衣女汗毛竖起,眼睛瞪圆,袖子里拳头一握,有当场杀人的冲动。
之前跟对方在后院用餐喝酒时,她曾背着人提醒过对方,当着外人面不要喊什么弟妹,对方当着东闻殊一家的面也一直是喊她‘君姐’来着。
早知对方会当弗缺的面来这么一嗓子,打死她也不会跑楼上来。
结果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弟妹”失声错愕的弗缺,左右回头,既看李红酒,又看红衣女,完全弄不清这称呼是什么状况,实在令人费思量。
他正要开口问李红酒是谁,已经猜到的红衣女沉声打断,错开话题,质问李红酒道:“这是你传她的修行功法”
看这女人的反应,李红酒也意识到了这娘们跟师春的关系怕是有问题。
就师春那出身背景,能追上这么大背景的女人?他一开始就有些怀疑。
刚才那声‘弟妹’他是故意的,起因也是因为对方不让当外人面喊‘弟妹’,这个剑圣不是这女人的人么 现在看红衣女的反应,他明白了,哪是什么当外人的面,这女人压根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跟师春的关系。
当即顺着对方的话摇头道:“不是,她自己悟的。”
也不算说谎,跟他的修炼方法算不上一模一样,同在一座山上,各开各的花。
说着又对二人点头致意了一下,转身离去前,深深凝望了红衣女一眼,剑圣弗缺也就罢了,这女人之所以上来也是察觉到了那种波动不成?
而这就是他突然开口喊‘弟妹’的主要原因。
他脚下没停,继续回楼上看书,边走边感慨了一句,“倒是没辜负这满楼的藏书,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目送其离开后,弗缺问红衣女,“这人谁呀?”
能问出这话,说明他那天晚上没继续偷看下去,没看到后院的那场拜师礼。
红衣女知道这位起了好奇心,她现在就算不说,人家也会去问别人,当即随口回应了一句,“李红酒。”
弗缺一怔,扭头看向了人影消失的方向,嘀咕道:“看样子还真有些名堂。”
回头又问,“他刚才喊你什么,喊你弟妹?”
“你听错了。”红衣女一句话撇过有点烦,不过还是盯上了东良玉之前念叨的那本书,伸手捏住了一角,慢慢从东良玉手下抽了出来,合上一看,嘀咕了一句,“借境…”
看看眼前已进入另类修炼状态的东良玉,又感知了下已上楼的李红酒。
她刚刚还起了惜才之心,考虑要不要放其一马,纳为己用然一句不听劝的‘弟妹’再次出口,让她彻底动了杀机,没办法,有些事一旦传出去,她也兜不住。
书放回案上,她也转身离去了。
弗缺倒是又拿起书翻看起来……
满天星光下,带着劳长泰返回的师春又与吴斤两碰面了,三人再次沉入了地下。
老办法再次开启了通往冥界的通道,约好了再次开启的时间后,等吴斤两和劳长泰一进去,师春又立马关闭了通道。
接下来,便是他独自一人在地底深处的漫长等待,手上把玩着‘冰羊’静候。
到了冥界后,劳长泰立马带着吴斤两跑远了些,没带人去冥界城池开眼界,因要动用却死香,不方便进城。
找了处较偏僻的野外,劳长泰才迅速联系上了嫪喜。
对于劳长泰的招呼,嫪喜那是天塌了也要第一时间赶来的感觉,人不到片刻就到了。
见吴斤两也在,嫪喜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上前,把臂言欢,“高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看看,你看看,劳兄你看这事闹的,也不先打个招呼,我也好带点见面礼来。”
他从劳长泰他们口中知道了王平是他们的大当家,那这高个子的自然是大当家的身边人,那位大当家出手之阔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能再碰面,他颇为期待。
吴斤两拍着他胳膊嘿嘿道:“都是自己人,客气话就不说了,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先帮忙办点正事如何?”
约好了两界通道再次开启时间的,他必须先赶紧处理正事,得预留充足的试错时间。
精神一振的嫪喜知道这些人的规矩,办事必然给钱,立马胸脯一拍,“好说,只要是嫪某能做到的,万死不辞,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