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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差别

  虽然大家伙刚开始干活的时候兴致都很高,但毕竟是坐惯了办公室,随着时间的推移,欢笑声就少了很多,不少人站起来捶腰的频率也高了。

  苏庆祥站起来捶腰的工夫,就指着一骑绝尘的余英问方圆道:“老方,这姑娘是你们部门的?速度不慢嘛。”

  “嘿,从天水过来的,一直在火车车顶趴着,车到了押运处才给劝下来。看她那模样,我没忍心赶她走。”方圆放下镰刀,用袖子抹了一把汗,从兜里掏出烟来散给苏庆祥一根,继续说道:“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这几天在押运处,又是除草,又是扫地擦玻璃,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方圆原本没打算将这事告诉苏庆祥,不过他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既然苏庆祥问,就把打算给余英办户口的事给说了出来。

  “这事……倒是合规矩。”苏庆祥本来想说钻空子,但对象是余英这么一个死里逃生的勤奋姑娘,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再等两天看看吧,这边生产队给列出的对象净些歪瓜裂枣,我觉得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说起这事,方圆就来气,什么瘸子、鳏夫、老光棍,这不是欺负人吗?

  苏庆祥听方圆这么说,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虽说现在提倡婚礼简办,但不代表降低择偶标准。

  有城市户口的瘸子、瞎子,甚至痴呆的都能从农村讨个不错的媳妇延续香火,只要女方点头,就算是妇联介入都不好使。

  对于从外地来四九城讨生活的妇女来说,只要能落户有口饭吃,恐怕她们在问到能不能嫁给五六十的老光棍时都不会犹豫。

  “找婆家的事先往后放放,我看大家的积极性有所下降,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的进度恐怕赶不上生产队了。”苏庆祥看着不远处的生产队,虽然一个个皮肤黝黑、穿着破旧,看着动作也不快,但那边配合的好,效率比这边高出一大截。

  “咱们头一回组织这样的劳动,经验不足,跟人家学习呗,把咱们的人分成几个连队试试吧。”方圆也注意到了自己这边的速度,也就余英能比那边快一点,其他大多数人的进度都不大行。

  “也是个办法,我去跟部里的同志商量一下。”苏庆祥点点头,觉得方圆的这个想法可行。

  根据市局与部里达成的默契,农场是属于邮电部的,市局这边负责出力,虽然此次前来参加劳动的人以市局职工居多,但苏庆祥没有自专,而是给予了上级部门充分的尊重。

  部里同志对于市局的安排没有过多干涉,几人在地头蹲下用小石块在地上写写画画一番,就把连队架构给定了下来。

  虽然有了计划,但苏庆祥没立马公布,现在职工、学生分布在好几块田里,如果把人召集起来,无论是劳动节奏还是收割速度都会受到影响,他打算回去吃饭的时候再把这事公之于众。

  歇歇停停,在八点多的时候,好几个生产队的小伙子推着一车蒸好的馒头送到了地头。

  看着社员停下手中的活去吃馒头,邮政这边仿佛闻到了馒头散发出来的香味,有人按捺不住的问道:“苏处,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同志们!再坚持半小时,咱们一块回去吃饭!大家相互转告一下!”听到有人问,苏庆祥将双手拢在嘴边,做了个大喇叭,大声公布道。

  苏庆祥提前跟生产队了解过,生产队这边将干粮送到地头,是吃完接着干农活的,他原本是打算让职工轮流回去吃饭,但由于重新编队的事情,索性今儿上午早一会收工。

  听到苏庆祥这么说,职工还好些,那些初中生就没有了昨晚的兴奋劲,有几人还哀嚎出了声。

  “嚎什么嚎?看看咱们的社员兄弟,他们叫苦了吗?看看那些还没有麦子高的小社员,他们停下了吗?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怎么好意思叫苦喊累?!”这回带队老师正在现场,听到学生发出的动静,立马指着那几个害群之马的鼻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众目睽睽之下,那几个初中生惭愧的低下了头,不光不再出动静,反而在动作上麻利了几分,试图用实际行动洗刷刚才作怪所带来的羞耻。

  半小时时间很快,随着苏庆祥一个招呼,大部分前来参加劳动的职工、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出了麦田。

  唐植桐不紧不慢的将刚割好的麦子捆好,一手一个拎到地头。

  地头有一辆独轮车,这种车只要捆好,能推十来捆麦子。

  唐植桐又往返几趟,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割的,只要看到地里没人管的,就捆好拎过去。

  正当唐植桐将麦捆往车上装,要用绳子拢住时,余英跑了过来:“唐大哥,额帮你。”

  “谢谢,你扶着车子,我自己拢一下。”由于独轮车的中部较高,如果没有人扶着,容易失衡。

  在余英的协助下,唐植桐很快将麦捆绑结实。

  独轮车的车轮是木头的,这种车的平衡性不太好掌握,在推车之前,唐植桐吐口唾沫在手心,两手相互搓一下,这样能有效增加手和车把之间的摩擦力,更容易把控车。

  唐植桐捞起车把之间的畔带往自己脖子上一放,两手抓稳车把,下盘扎稳,双腿和胳膊一起发力将独轮车抬了起来。

  余英啥话都没说,默默地走到车前,把车前的拉绳往自己肩上一放,上身前倾,卖力的往前拉。

  虽然木轮的独轮车不太好推,但有余英的帮忙,唐植桐还是轻快了许多。

  一路沉默,待来到麦场,这边除了几个抬着筐的小不点,筐里是他们今天上午的劳动成果——碎麦穗,还有忙着卸麦捆、解麦捆的社员。

  麦捆是用草绳捆起来的,草绳的数量有限,在麦收的时候得循环利用。

  “老乡,辛苦了。”唐植桐见麦场被社员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就熄了自己另起一堆的心思,在这停好车子,就地卸货。

  社员见唐植桐很好说话的样子,又穿着四个口袋的衣服,于是在接过麦捆的时候,悄悄问了一句:“领导,咱这都成农场了,怎么不见有收割机过来?”

  “收割机?”唐植桐一愣,机械的名字从一个满口黄牙的社员嘴里蹦出来,多少有些不太搭调,他是从哪儿听说来的?

  “对,收割机!”满口黄牙的社员抬手向西一指,满脸期待的问道:“人家南郊农场、团河农场、红星人民公社已经实现了农业四化,天旱有水,收麦有收割机。现在这边也成了农场,应该也快了吧?”

  (图为1959年红星人民公社天恩大队正收割小麦)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唐植桐挠挠头,所谓农业四化指的是机械化、电气化、水利化、高产化。

  社员说的这几个农场、公社,唐植桐都有所耳闻,其中南苑农场的来头最大,其他几个也肩负着不同使命,人家起步早、位置高,能初步实现农业四化很正常,可这个农场……

  “哦。”社员听了唐植桐的回答,有些失望,隔壁红星公社不光产量多,社员的生活水平也高,干活都不穿带补丁的衣服呢,而自己这边不干活都得穿补丁裤,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唐植桐看到社员失望,在心里叹了口气,与其说社员期盼收割机,不如说社员对美好生活有着憧憬和期盼。

  追求美好生活是本能,但实现过程中牵扯到的问题有很多,尤其是在资源配置和发展水平方面,有着明显的差异。

  再往深了想,就是三大差别,但三大差别没有那么容易消除,莫说是现在,就是几十年后,依旧有人挥舞着镰刀割麦。

  恐怕这边社员的期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实现。

  唐植桐把麦捆全都卸下来,拿上草绳,把独轮车的绳子收拾一下,推着车,和余英一起往回走。

  “小余啊,下午干活不用那么拼,还是要注意身体的。”回去的路上,唐植桐好心的提醒余英,余英这姑娘干活太拼了,一早上的功夫,愣是套了割麦第二名的职工两圈!

  “额没事,额吃得消。”余英朝唐植桐笑笑,没当回事。

  “……”唐植桐能看出余英说的是真心话,但落在她后面的大部分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这么有能力,显得我们这帮职工有点废柴啊!

  这种话不好直接诉之于口,既然余英听不懂,那就听不懂吧,总不能打击青年人的积极性。

  等回到临时驻地的时候,众人已经开饭,早饭跟社员一样,都是蒸馒头。

  曲毅和几位市局的女同志忙活了一早上,大锅上的蒸屉就没断过,哪怕是现在,还有一口大锅上摞着八层蒸屉。

  其他两口大锅正烧着开水,一开锅,就用水桶转移到旁边的水缸中,刚才第一批喝到嘴里的人喝的是凉白开,后面的人喝到的是热水,现在再过去喝就成了开水。

  唐植桐也渴,但开水明显无法入喉,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直接作弊,所以井水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临时驻地唯一的一口水缸已经用来盛放开水,汲上水来只能将水暂存在水桶里。

  唐植桐撩着水洗了洗手,又搓了搓脸,才回到自己的“床位”旁拿饭盒。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初中生围着那桶水痛饮。

  “慢点喝,小心喝太快凉到肚子。”看着这帮半大小子,唐植桐想到了凤珍,也不知道妹妹今儿会去哪边公社劳动,会不会跟这帮小子一样累。

  “谢谢叔叔。”几个半大小子干了一上午农活,此刻已经累的不想动了,所以才在看到唐植桐汲上水后过来分一杯羹。

  “嘿,小嘴真甜。吃完饭稍微溜达溜达,别躺着,躺着只会让肌肉更疼。”听到被叫做“叔叔”,唐植桐没有生气,在这一点上,男性仿佛与女性不同,女性是生怕别人把自己喊老,男性则不然,更乐意当别人的爸爸,这一点在骂人的时候最明显,比如海柱法师那句耳熟能详的国骂,就差说“我是你野爹”了。

  看在小伙子有礼貌的份上,唐植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了一句。

  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儿早上有好几个小伙子推着车小跑着送麦捆,回来后还嫌弃麦子割的太慢,站在割麦职工身后喊“加油”。

  这就有些生操了,愣是整的职工大老爷们面红耳赤的。

  待几个小伙子喝完水走开,唐植桐才将饭盒放进水桶中,在别人眼里是舀水,实际上是他借水桶遮人耳目,放了一饭盒空间里的泉水进饭盒。

  四九城的水质一言难尽,哪怕这边之前是皇家的狩猎场,并没有严重的排泄物残留,井水的口感也让唐植桐感到不友好。

  喝完水,唐植桐才去领馒头吃饭,一口馒头一口咸菜,一边吃着一边朝苏庆祥走去。

  社员盼着收割机,唐植桐也想知道这边能不能发展一下四化。

  “部里没有这样的计划,并不是每个农场和公社都能有南郊农场和红星公社的待遇。咱部里也有部里的困难,不过在票据上还是会对这边社员有所倾斜的。”唐植桐身上有四九城代表的衔儿,苏庆祥不好糊弄他,所以在回答的时候说的很明确。

  “得嘞,如果再有社员问我,我就只说倾斜。”唐植桐听出苏庆祥有让社员知足、适可而止的意思,也就乐呵呵的应了,对于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同样都是社员,这边跟红星公社在待遇上差别很大,要说人家社员心里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做人嘛,总要知足常乐,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了,若想人人都跟那几个农场似的,邮电这边也撑不住劲。

  吃完饭,唐植桐跟方圆说了一声,自顾自的前去准备中午的菜,市局运过来的蔬菜已经摆放在了井口不远处,明显是为了清洗起来方便。

  没多大会的工夫,苏庆祥就招呼职工、学生进行分队,押运科、厨师不在分队的行列,唐植桐也没有去凑热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要负责所有人每天的两顿菜,再加上晚上去麦场值守,恐怕不会有时间再去参加其他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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