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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开镰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柴是摆在首位的。

  在煤炭大量开采之前,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对柴的需求都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冬天,不仅要烧水做饭,还得烧炕取暖。

  虽然在解放后煤炭走入了四九城的寻常百姓家,但柴依旧不充裕。

  这时候的大多数百姓只是用柴引火,并不会当成主要燃料去使用。

  哪怕是引火,好多院子里也是互相“借火”,今儿这家早起引燃炉子,另外一家则从其中拿走一块引燃的蜂窝煤,明儿另外一家早起……如此循环。

  此举不仅节约了木柴,还节约了火柴,可谓是算计到了针尖上。

  四九城对农村供煤,但并不像城里那样无限量供应,从一开始都是有定量的。

  不过这对农村来说,影响没那么大,因为按照农村的传统,农民大多烧田里产出的副作物充当燃料,比如玉米、高粱、小麦的秸秆,芝麻杆、豆杆、豆萁等。

  自打公社成立后,社员吃上了大锅饭,刚开始大家都忙着炼钢,木柴、煤炭那是一车车的往小高炉里塞。

  不少社员都琢磨着,炼钢都这样了,等到了冬天公社还不得给大家伙一人分一车煤?

  好消息是,煤炭还供应给公社;坏消息是,这煤炭依旧得花钱买,而且限量。

  于是乎,地里那些没来得及收的秸秆成了香饽饽,而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了下来。

  身在农村,唐植桐下手搭炉灶前问了曲毅一句燃料的问题,在得知市局会送柴后,才去和泥。

  至于市局从哪儿搞柴,就不是他能关心的了。

  搭炉灶是有讲究的,用砖头也行,土坯也可以,讲究的人会等自然晾干后再用,但唐植桐不讲究这些,搭好直接生火烘烤定型。

  裂就裂呗,只要不跑烟,能把麦收这几天坚持下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随着夕阳西下,麦场上的大学生和初中生陆陆续续的来到这边吃饭、休息。

  这个年景,吃饭总是令人愉悦的,更何况还是不限量的这种。

  唐植桐垒的炉灶立马体现出了价值,三口大锅一字排开,里面都是粘稠的疙瘩汤。

  此次所有前来参加劳动的人员排成三列纵队,依次打饭,每人都是满满一大勺疙瘩汤,方圆此刻犹如一个大管家,不仅站在一旁维持秩序,还时不时的来上一句:“排好队排好队,大家都有,吃完不够还有,注意自己的饭量,别撑坏肚子。”

  唐植桐则在一旁分发着咸菜条,每人两到三根,具体数量视长短粗细而定。

  “唐老师,刚才瞅着就像你,黑灯瞎火的没敢认。”唐植桐这边正盘算着咸菜够不够呢,就听到了毕彬的声音。

  “咦?组长?敢情你们来这边劳动了?”唐植桐听到毕彬的动静略微有些意外,抬头看到了科研班的同学。

  “学院里安排我们来这边劳动,咱学校来了两个班呢。”毕彬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这边不错,管饱。你们先吃,咱一会再聊。”三个大锅煮疙瘩汤,但发咸菜的只有自己一个,说话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唐植桐选择先干正事。

  领导干部嘛,吃苦在前,享福在后。

  包括方圆在内的市局领导,都是最后一批打饭。

  饭盒都是自备的,唐植桐去地铺取自己饭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地铺不仅已经铺好了,而且比旁边的厚了不少。

  在问过旁边的同事后才知道,这是张金波给弄的。

  唐植桐想跟张金波道个谢,却一时没找到他的身影,只能先去打饭。

  打完饭,唐植桐被方圆拉着蹲在一起,除了他以外,还有市局的苏庆祥及部里的几位。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用饭,唐植桐则负责听。

  从这几位领导嘴中得知,此次前来的并非只有邮电学院的大学生,还有医学院和农业学院的学生。

  邮电学院毕竟也是邮电系统的,既然这边是自己的农场,肯定要先紧着自己系统的学生用。

  至于医学院和农业学院则是上面的安排,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任务和使命。

  医学院的学生今儿下午就在麦场支起了摊位,给这边的社员看病,农学院的学生则去了田间地头,忙着做标本采集。

  至于那些初中生,虽然里面也有几个邮电子弟,但完全是按照学校分配过来的,市局及部里都没有特意要求。

  不过他们按照计划是明天才到,之所以今儿就过来,是因为里面的那几位邮电子弟,给同学们从市局争取了一辆便车。

  有卡车坐,谁又乐意徒步几十里路呢?

  唐植桐蹲在一旁,听他们聊着,却寻思着不知道妹妹的班级里有没有这样的好同学能帮着他们节省一下脚力。

  饭后,眼瞅着押运科的同事开始集合,唐植桐凑苏庆祥旁边问了一句:“苏处,咱这边的副食怎么供应?我瞧着仓库里面只有面粉。”

  事关自己的“兼职”,唐植桐不得不问。

  “明天会有人送过来,一天一趟,放心吧。老方夸你手艺好,我还等着尝尝你的手艺呢。”苏庆祥乐呵呵的回道。

  “好嘞,那您先忙着,我过去看看押运科怎么分配值班任务。”有了苏庆祥这句话,唐植桐就放心了。

  押运科这边集合,由于人人扛枪的缘故,不少初中生、大学生眼热,围着看热闹。

  张金波一一点名后分配任务,当然不能说防着谁偷粮食,只说为了维护粮食安全。

  这个理由很正派。

  所有押运员分为两组,一组负责在麦田那边巡逻,另一组在麦场定点看守。

  张金波将唐植桐编在了麦场那一组。

  人数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按照张金波的意思,从明天开始,巡逻麦田的押运员多,随着麦场的麦子越来越多,重心会逐渐转移到麦场。

  由于麦子还没有收割,麦场那边没有麦子,看守麦场的那一组今晚轮空,可以先歇着。

  “还是张哥心疼我,谢了。”枪械并没有保存在个人手中,今晚轮空的需要将枪、弹分离,然后统一放进临时仓库保管,唐植桐放下枪,出来给张金波让了颗烟。

  在唐植桐看来,看守麦场明显要比巡逻轻松一点。

  “我可没有搞特殊,不过你白天得负责给大家伙做菜,晚上倒是可以少值班,隔两天值上三四个小时就行。”张金波接过烟,一本正经的说着照顾的话。

  “嘿,我说的是地铺的事,至于值班嘛,先试试,等撑不住我再跟张哥开口。”面对张金波的好意,唐植桐没把话说死,自己这次是奔着在邮政系统树立形象来的,若是不吃点苦,岂不是白来了?

  “哦,地铺啊,我看你没准备被褥,就多垫了两层。晚上冷的话可以薅一些盖身上。”张金波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道:“要不咱俩今晚挤挤?挤挤暖和,总比挨冻强。”

  “不用,年轻睡凉炕,全凭火力旺,就我这身板,大冬天睡外面都不会觉得冷。”唐植桐谢绝了张金波的好意,跟大男人做“一被子”的好朋友,他迈不过心理上的那道坎儿。

  “冷了就吱声。”张金波看唐植桐不同意,就没强求。

  “好嘞,谢谢张哥。”唐植桐嘴上答应着,却没打算真去找他,若是真冻得受不了,自己空间里还有兔皮呢,到时候往秸秆下面一放,谁能看得见?

  两人说话间,支在外面的灯泡就灭了。

  四九城的民用电供应不稳定,农村更是如此。

  今儿是下弦月,月亮婆婆爬上天空的时间是下半夜,灯泡一灭,屋外就只剩了漫天星辉。

  曲毅从厨房内拿出一个火把,在炉灶里点燃,插在了土坯房上的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插槽里,高声宣布:“停电了,上厕所的同志抓紧,明儿麦收,得早起!”

  曲毅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少人从临时地铺上站起来,准备在睡前放一放水。

  也得亏了方圆下午的时候带人扩建了厕所,否则这会应该有人找犄角旮旯就地解决了。

  几个初中生,不知道谁起的头,在电灯灭了之后玩起了捉迷藏。

  没有灯的情况下,这个游戏很有玩头,找不到属于正常,跳出来吓人一跳才是乐趣。

  “小兔崽子,别嚷嚷了,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动静,有人不乐意了,朝那帮精力充沛的初中生喊道。

  学生嘛,尤其是还是男校出来的,总有那么几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觉得被扰了雅兴,不满的还了两句嘴。

  “无组织,无纪律!怎么?想被退回学校吗?你们带队老师呢?!”张金波一句话就将这帮初中生给怼哑了火。

  唐植桐在一旁看了直想笑,这帮孩子啊,涉世未深,没有经过生活的毒打,希望他们明天劳动过后还能像今晚似的生龙活虎吧。

  张金波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最终也没怎么着这帮孩子。

  农场的夜有些凉,唐植桐躺在秸秆铺成的地铺上,身上盖着张金波给准备秸秆,虽然一动弹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好在保暖,能让人睡的比较舒坦。

  农场的夜有点吵,四周不知道是什么小虫儿在求偶,声音此起彼伏,不大,却扰人清梦。

  唐植桐临睡前,用外挂薅了一遍虫虫,保持清净是其次的,主要是不想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被咬,尤其是蚰蜒,这玩意咬一下可比蚊子要狠多了。

  至于蚊子嘛,夜凉如水,它们有心无力。

  一夜好眠,时间来到5月23日。

  天还没亮,农场催促上工的钟就铛铛铛响了起来。

  唐植桐从秸秆中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将挂在身上的碎秸秆拂掉,今晚还指着这玩意继续保暖呢。

  “起床,去上工。今天咱们跟社员们各自分一片地,看谁干活的速度快。同志们,咱们可不能落后啊!”苏庆祥和方圆等人从临时仓库里抱出一捆捆镰刀,打算发给大家。

  “好!”糙老爷们三三两两的回应着。

  这么早起床,很多人都不适应,有的在揉眼打哈欠,有的则借着月光去放水,有的在打趣旁边的人昨晚睡觉时打呼噜放屁磨牙,还有部分女同志拿出脸盆打水洗脸,甚至有人问是不是吃完早饭再过去。

  早饭肯定是不会吃的,炉灶里连个火星都没有,哪怕是想喝口热水也无。

  想喝水只能从临时宿舍旁边的那口水井汲水,水很凉,能凉到让钱谦益望而止步,等干完活再来痛饮更合适。

  一时间,场面有点混乱。

  就凭眼下这场面,唐植桐觉得这帮同事的麦收速度很难比的过社员。

  这帮前来参加劳动的职工、大学生里也有农民出身的,对麦收的场面不陌生,在他们的带动下,场面总算没有失控。

  邮政职工这边一墨迹,东方就露出了鱼肚白,等列队去麦田时,农场的社员已经有序在田里割麦,而且已经有人推着小车将麦捆运往麦场。

  “开镰喽!”随着方圆的一声号令,拿着镰刀的职工开始下场。

  那些农民出身的职工、大学生,人手一把镰刀,从麦田的一头割往另一头,很快与那些不熟悉镰刀的人拉开了差距。

  而那些有些身子单薄的则负责捆麦子、运麦子。

  这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余英。

  看着有些弱不经风,此时已快速挥舞着镰刀走在了队伍最前列。

  唐植桐割麦的速度不出挑,但也算不上最落后,割上十来分钟就站起来捶捶腰,这几天跟小王同学为了完成任务没少下功夫,老腰有点受不了。

  像唐植桐这般的并不在少数,不过他们不一定是夜间生活太勤劳,也有可能是缺乏锻炼。

  磨合的过程总是免不了有些磕磕碰碰,由于对镰刀的不熟悉,有些职工甚至割到了自己手或腿上,每当此时就会有医学院的学生上前帮着包扎。

  “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去医院”,这是时下的一句体现艰苦奋斗的口号。

  即便是受伤,也没人说要回去静养,包扎完成后得继续劳动,只不过不再是割麦,而是提着筐跟女同志一起捡拾落在麦田里的麦穗。

  至于那帮初中生嘛,他们总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此时正忙着搬运麦捆,不仅如此,还一个劲的嫌弃割麦的速度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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