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家,小王同学已经给唐植桐买了帽子,是竹篾编的那种。
“来,试试合适不。”小王同学热情的将斗笠戴到丈夫的头上。
唐植桐一时有些恍惚,前几天去参加文教会,小王同学让自己“精神点,别丢份儿”,今儿又给自己一顶海柱法师同款斗笠。
唐植桐觉得似乎自己不来句国骂都对不起小王同学的这份心。
“怎么了?不舒服?”小王同学看到丈夫走神,左看看,右瞧瞧,试图找出哪儿不合适。
“没,挺好的。有了这顶帽子就不怕晒黑了。”唐植桐转转脑袋,低头、抬头,斗笠卡的稳稳当当。
“那就好,我还担心不合适,打算回去跟人家换呢。”小王同学看丈夫满意,开心的笑了起来。
“咱国家的手艺人技术还是很好的。”唐植桐将斗笠摘下来。
这玩意历史悠久,听说新石器时代就有人在编,更是被不少诗人写进了流传百世的诗句里,像什么“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放古代,斗笠可能价格不菲,但眼下的价格却不贵,而且很普及,上至国家元首,下至普通农民,基本都戴过。
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帽子的材质愈发多了起来,这种手工艺品的市场就慢慢萎缩了。
不过很多地方依旧将这种技艺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行列。
想到这里,唐植桐觉得这玩意可以试着用来创汇,老外的手恐怕没有这么巧吧?
“凤珍刚才说他们下乡的日子定了,比你晚一天,下星期一出发。”小王同学接过丈夫手里的斗笠,随手挂在脸盆架上说道。
“是吗?”唐植桐听闻后,看着专心写作业却竖着耳朵听自己谈话的妹妹问道:“凤珍,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嗯,老师说不会给我们安排重活,就帮着搬运一下麦子、捡一下麦穗啥的。”凤珍停下手里的笔,将垂在脸前的一缕乱发拢到耳后,说道。
“那还行。甭管给安排什么活,一定要记得慢慢干,注意及时补水。”麦收都是在日头下面,虽然眼下气温尚可,但长时间暴晒依旧有中暑的风险。
唐植桐嘱咐完妹妹,又跟小王同学说道:“你把水壶给凤珍带上,让她装点水晚上喝,我担心那边吃大锅饭,晚上顾不上烧水。”
“好。你说要不要带蚊帐?我听说乡下的蚊子多,也不知道她们去了乡下睡哪儿,有没有跳蚤臭虫。下面晚上肯定冷,要不要带床薄被子?在家里没吃过什么苦,乍一下乡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小王同学犹如老母亲般絮絮叨叨着。
“凤珍,你们初一都去,还是整个学校都去?是走着下乡吗?”唐植桐在听完小王同学絮叨后,再次转头问凤珍道。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是走着去,不过不是去同一个地方。”
“这样啊。”唐植桐摩挲着胡茬,分析道:“既然去的学生多,恐怕住宿条件好不到哪儿去,搞不好得打地铺。走着去,带多了路上也累。带床薄被子,再带个床单吧,打地铺就把被子铺下面。”
至于蚊子、跳蚤、臭虫啥的,就农村那环境估计少不了,只能等回来以后再泡澡了。
“哦,对了,给凤珍和静莹带上两瓶风油精。睡前在手腕脚腕抹上几滴,能起到驱蚊的效果。”唐植桐跟着小王同学一块操心,至于蚊子被赶走会不会咬到别人,自己就无能为力了。
“没那么娇贵,人家怎么样,咱就怎么样。”看到儿子儿媳操心闺女下乡,张桂芳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倒也没怎么拦着。
5月20日,星期五。
唐植桐到了单位,接了开水,给自己倒上一杯凉上,正打算拿出笔纸给苗小琴写信,说说斗笠、草帽创汇的事情,就马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科长早上好。”
“马薇?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家休养一阵子吗?”唐植桐看到马薇来上班,有些意外。
“已经休养了半个多月,好利索了。”马薇笑微微的拉开椅子,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好利索。你也甭收拾了,抓紧回家。”唐植桐摆摆手制止了马薇的行为,怎么说她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了伤,又有方圆和陈大姐的许可,没必要这么着急让她上班。
“真好利索了。”马薇说着还走了两步,力证自己没有撒谎。
“不行不行,你这走路还有点偏呢。这时候要是养不好,以后都这样了怎么办?”唐植桐看着马薇走路,受伤的那条腿在落地时还是有些不敢用力,体现在整个身体上就显得略微有些瘸。
“不至于吧?已经抽线了。”被唐植桐这么一说,马薇也犹豫起来。
“别冒这个险,在家稍微走几步适应一下,再养个把月应该就差不多了。你骑车来的?”唐植桐继续往回赶马薇,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恐怕以后会悔恨终身。
“没有,我坐公交车来的。”马薇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上次陈大姐过去慰问的时候已经把她的自行车送了过去,今儿她本来打算骑自行车过来,但父母坚决不同意,即便是坐公交车,父母也是不太乐意她来上班的,只不过拗不过她,还是让她来了。
“走吧,我骑车送你回去。上班不急在这两天,等好利索了再来上班。”写信什么可以往后放放,唐植桐起身就要出去骑自行车。
“科长,我来都来了,就让我在这坐一天班吧,我在家整个人都快锈住了。”马薇伸开胳膊把唐植桐给拦下,哀求道。
“不是,你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唐植桐哭笑不得,赶紧往旁边闪了一下,这要是让外人从门外看到,还以为马薇张开怀抱要拥抱自己呢。
“我这不是听说咱处里要去农场劳动吗?我就寻思着咱科里人手调配不开,过来值个班,好歹得出份力。”唐植桐闪开后,马薇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当,红着脸坐在椅子上,辩白道。
“跟你养伤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农场离咱单位不远,我两头跑就是了。”唐植桐一听这个,更不愿意马薇过来坐班了,自己已经跟小王同学约好了,自己每隔两三天回来一次,若是马薇在这边坐班,自己就没了回来的理由,造人计划还怎么实施?
“那多不好,我一份力都不出,发补贴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拿呀。”马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这是工伤,又不是逃避劳动,谁都不能有意见,也不会有意见。你放心就好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唐植桐说了又要往外走。
“科长,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我在这坐一会吧。”马薇看唐植桐一定要把自己送走,立马拱着手哀求,说罢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你这不讲武德啊。那说好了,最晚吃完午饭就回去。”碰到一个这样的同事,唐植桐也没辙,只能让步。
“好,下午回去。”听唐植桐松了口,马薇满意的抬起了头,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你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可不好,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唐植桐开玩笑似的说道。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人的生命仅有一次,宝贵无比,我愿无悔地将其献给祖国的壮丽事业。”马薇说这话的时候手握成了拳头,仿佛在宣誓一般。
“好,有志气。”唐植桐给马薇竖起了大拇指,马薇说的这句话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保尔柯察金的话。
保尔柯察金是眼下很多青年的偶像,甚至于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间都是青年人学习的榜样,不过随着毛熊的轰然倒塌,保尔柯察金也随之倒地,看得人越来越少了。
听话听音儿,马薇的这句答复也说明了她目前并没有对象,唐植桐觉得自己可以向武爱军交差了。
“科长,前阵子有位武爱军同志找我了解案件发生的经过,他是你朋友?”马薇将自己的挎包往办公桌上一放,问道。
听马薇这么一问,唐植桐眼睛都亮了,好家伙,一上班就打听武爱军的情况,这是看对眼了?
“对。武爱军这小伙子不错,从小在延安那边长大,那时候就有一心报国建功立业的想法。
为了这个,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读,后直接入伍参了军。
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转业进了公安市局做交通警察。
交通警察只是他的起点,年初的时候转到了刑侦上,工作很踏实,也很细致。
前阵子你说的那个诈骗案,还记得吧?破案就有他一份功劳。
因为表现优异,现在不仅立了功,还被选拔进了公安学院学习。
大好青年,前途无量。”
唐植桐不吝夸奖之词,但基本上还算实事求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如果按照后世的价值观,武爱军和马薇除了家世以外,似乎还真有点不般配,马薇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而武爱军的第一学历只是初中。
“哎呀,科长,你说这些,怎么跟介绍对象似的?”马薇红了脸,听出了唐植桐话里若有若无的那丝做媒的意思。
“有这么明显吗?武爱军同志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并没有过多考虑个人感情,导致现在还是单身,家里都着急了,前阵子还说起打听着给他介绍对象来着。
不过这孩子执拗,不同意家里介绍,说什么要找志同道合的。
就这情况,我介绍也没用。”
唐植桐笑了,这阵子没有跟武爱军见面,破案、立功、进修,包括介绍对象的事都是听叶主任说的。
“科长,我记得你是四九城人来着,你们是同学吗?”听唐植桐这么说,马薇的尴尬稍微缓解了一下,继续追问道。
“吆,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准确来说,武爱军跟我爱人是发小,我跟武爱军是因为我爱人才认识的,不过这小伙子确实不错。”看马薇感兴趣,唐植桐又赞了一遍武爱军。
武爱军的第一学历确实是硬伤,不过现在已经去了公安学院进修,勉强能弥补这一块缺陷,再说,眼下也没有提拔卡学历的说法,即便后面出来这条规定,也还有在职进修的路能走……
“哦。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喂鸡的姑娘很面生,是刚来的职工吗?”马薇听着牵扯进了唐植桐爱人,就没有再往下问。
刚才唐植桐点出了武爱军从小在延安长大,这会又说她爱人跟武爱军是发小,那岂不是说他爱人也有那边的背景?
这种事吧,两人当面可以讨论第三人,但不适合打听对方一些事,若真想知道,倒是找机会跟武爱军打听更合适一些……
“她啊,叫余英,是从甘省那边爬到押运车厢车顶一路跟着来四九城的。方处和陈大姐看她挺可怜,让她暂时在押运处待几天,打算过两天去农场的时候给她找个婆家,好落户。”唐植桐今儿早上过来也看到了余英,不过那会她不是在喂鸡,而是拿着扫帚扫地。
余英这姑娘闲不住,昨天锄完草后已经扫过一遍地了,今儿又扫一遍,也就现在还没有评比文明卫生单位的事,要是现在就评比,唐植桐觉得押运处高低得把这姑娘留下,然后提交材料评一下。
“怪不得,我看她穿着咱押运处的工装,还以为她是新来的职工呢。这么说,是咱处里给她募捐了?”马薇聪慧,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嗯,大家或多或少都出了点。”唐植桐点头承认道,有方圆和陈大姐带头,押运处的职工或多或少都出了点力。
“得亏我今天来了,要不然就错过了。”马薇说着就开始翻掏兜,对于余英这种情况来说,粮票是最实际的,不过她今天没带,“我今天没带粮票,只能给点钱了。”
“多少都是心意,你就是不出,也没人说啥。”唐植桐没反对,也没有特别支持,有些事当着领导的面去做是捧场,事后再补,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那不行,我怎么说都是押运处的一份子。”马薇说着,就要拿着钱往外走。
“你坐着,我把余英喊过来吧。”唐植桐知道马薇腿脚还没好利索,说完就出了财务室的门,朝正在扫地的余英招手:“小余,过来一下。”
余英听到唐植桐的召唤,手里拿着扫帚一路小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