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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克之,复克之

  “哈哈哈,真威风啊,真威风啊!”

  朔方台积雪厚三尺,天寒地冻,干冷的风似大砍刀,刀刀剁骨劈肉,平阳府薄雪淋淋,落到甲板上冻作一颗颗雪盐粒子,寒潮混着湿气往裤管里钻,似尖刀匕首,片片削肉剥皮。

  这样的天气,依旧挡不住部分人的热情。

  银白的鱼线飘晃,抽拉空气,徐岳龙坐在栏杆上稳稳当当,感慨一句,甩甩杆子,哈着雾气把册页顺窗口丢给众人。

  “嘿,让我看看!”

  项方素手快,抢先接过本子。

  冉仲轼、冉璎、柯文彬等人探出脑袋,围成扇形,眼珠一转不转。

  项方素从上到下,念诵出声。

  “今上御极以来,北庭倾国作寇,自河源至河西,岁无宁日。

  岁杪,某官贺宁远为元帅以伐之,梁渠十日连克三兽,大捷而还。”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神情一阵恍惚。

  倘若十二月的大战记载入史册,大抵便是这么一句简单话,兴许会更短,千万将士,无数鲜血,只余两人青史留有姓名,若不去个人列传中单寻,定不知梁渠何貌,不知八兽何凶,致使后人不以为意。

  可对于平阳府内,跟梁渠做了七八年同僚,每月有空,必有小聚会的众人而言,不亚于刮起一场剧烈风暴!

  寻常南方人不知也罢,距离太远,他们本是帝都勋贵子弟,武将后人出身,从小耳濡目染,梦想为何?

  杀八兽!

  克北庭!

  大捷而还!

  成就男人的梦!俘获女人的心!

  就这样的“梦中高手”,梁渠!他们同僚!十天克杀三个!

  北庭不另行选拔,填补八兽空缺,他们晚上再做梦都只能梦五个。

  冉仲轼深呼吸。

  八九年前,梁渠因其师父杨东雄和徐岳龙的叔侄关系,第一次参加他们的小聚会,青涩之景犹在眼前,屁股只沾半个座位,吃肉要人喊。

  从渔夫到兴义伯,从舢板到宝船,三房两院……

  梁渠始终住在小小的义兴镇上没挪过窝。

  此时此刻,所有场景都在原地刹那间重叠。

  怎能不令人心生恍惚?

  “继续继续!翻页!快翻页!看看怎么杀的?”柯文彬拍肩膀催促。

  大纲总览之下,又有小字解说,将战争细节添加其中。

  项方素翻到兴义伯部分。

  “去岁仲冬,兴义伯梁渠奉敕赴蓝湖大雪山,协理江淮蛙族大酋蛙公,并淮东河泊所长史归觐事,兼徙玉蟾部三千帐东迁入江淮。”

  “原来阿水是干这个去了?”

  柯文彬恍然,他知晓梁渠西行去忙,且把瀚台府闹的沸沸扬扬,却不太清楚干什么事。

  “翌岁孟夏晦日,白氏子星文恃宠生奸,窥伺兴义伯诰封郡君龙氏,乃挟莲花宗密教上师逼夺,梁渠怒而斩之,其祖白辰风欲寻公理,复斩之,白辰鸿朗追击劝阻,再斩之。”

  “感觉怪怪的。”

  众人早知道其中情节,可再看一遍还是觉得有点难绷。

  记是这么记,明面上也不会有假。

  只是里头肯定另有隐秘,一些导致因素。

  后头一句“法无可宥,贬之。”,致使梁渠成为衡水使,完全是走走形式的处理。

  梁渠当时仍是淮水郎将,杀白星文没什么问题,可完全没有资格斩杀白辰风这位前府主,处理的结果完全不痛不痒,纯安抚白家性质。

  再往下。

  “同岁,北境雄鹰巴尔斯泰弃朔方台,循雪山蓝湖潜行,欲行袭杀之举,兴义伯克杀之,遂万里传烽,三日抵京,获帝命,转河源府,持节会大将军贺宁远,共伐朔方台,阵中,兴义伯对敌八兽之豨,克之,再敌八兽之狐,复克之,北庭八兽之三,一死两伤,前后旬日而已。”

  项方素捏住纸页。

  白纸黑字,没有墨香,扑面而来的反倒是血腥味,众人仿佛听到冲锋的号角,将士的呐喊,万千旌旗风中猎猎。

  虽然描写还是很简洁,但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克之”,实在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你倒是看快点啊。”柯文彬再催促。

  “行了行了,别催。”

  项方素往后翻页,看两行又翻回去,确认自己没有多翻,摊摊手,“没了,后面是朝廷的一些收获、好处。”

  白寅宾拿过册页惊叹:“怪怪,三万万两白银,牛羊抵一半,咱们不是牛羊肉自由?”

  项方素摇摇头:“看着多,分出来也没多少,现在天寒地冻,不知路上要死多少,说不定就北方几省能沾到便宜。”

  柯文彬靠在罗汉床上:“十二月中打完,月末谈完,阿水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一月末,再十天就要过年,八兽之三啊,阿水现在是二等伯,这功劳,应该能封侯了吧,咱们得宰他一顿!”

  “今年多半回不来了。”徐岳龙提着木桶进屋,木桶里头只有清水,半点鱼腥味也无。

  “老大,什么意思?”

  “别的好说,筹备起来不会太慢,只是北庭用牛羊抵债,牛羊从各地来,再一路南下,跑不快,天气又冷,不小心容易路上冻死,还要小心北庭反悔,到大顺境内,怎么得用个两个月,我估计,差不多年节大朝会,或者元宵节的时候,陛下会一并封赏,起码来个大赦天下。”

  众人颔首。

  流程上倒是合理。

  打下一座大城,且以此为筹码,逼迫北庭赔偿,这么大个事,恰好撞在年关上,任谁都要同年节一起办,喜上加喜。

  “对了,龙平河的消息,你们都看到没有?”徐岳龙提醒,“这件事不要拖,吃完这顿全出去干活,年节之前打扫干净。”

  “知道,鬼母教嘛,早知道他们不会安分,一早防着,肯定不会放跑一个!”白寅宾伸个懒腰,懒懒散散。

  “说来奇怪,这龙平河给出的位置,比咱们找出来的还多两个,阿水这一年全在外头混,都没怎么来平阳,他哪来的消息啊?”柯文彬挠挠头,困惑非常。

  大顺南北交战。

  就像地震一样,蛇虫鼠蚁全会趁机跑出来咬人。

  淮东河泊所自然不会放松警惕。

  数年交手经验,他们早积累下不少手段。

  即便没有梁渠,河泊所也发现了一部分鬼母教的蛛丝马迹,把握住了不少山鬼培育点,结果两相对比,居然不如梁渠掌握的全面!

  这是什么道理?

  梁渠在河泊所,众人能接受,你丫在河源府流金海啊!

  “我觉得也不一定是阿水找出来的,龙氏不是一直在平阳么?”项方素搓搓下巴,“说不定阿水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龙氏发现后,想把功劳给阿水,便说是阿水发现的。”

  “我测,这家伙真该死啊!”白寅宾愤而砸桌,桌上的羊肉一震,“敢情还不如是阿水发现的呢!”

  同僚们愤愤不平。

  淮东河泊所府衙门口,梁渠跨出门槛,回头一望,忍不住直挠头。

  “奇怪,这还没到年假呢,人呢?又出去聚会了?玩忽职守……”

  自协议生效之后,约定好双方互不侵犯,北庭尽快把赔交付,作为主要战力之一,梁渠于西军内滞留了半个月,以防止北庭偷袭,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帝都。

  接下来的事情徐岳龙猜的没错。

  圣皇决定把众将士的封赏,安排在今年年节后的大朝会上,届时各国使臣前来,将利益价值最大化!

  梁渠不着急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趁年节没到,他离开帝都,先巩固一下各地涡流水道,去海渊宫见海坊主,年底交流交流感情,吃上两条血狮宝鱼,直接到手一万两千精华。

  水泽精华:14231

  一年两回,总有好东西。

  美滋滋。

  曾经攒一万,可是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串了门,再回平阳。

  娥英出去对付鬼母教,家里没什么人,他就先来河泊所看看,结果压根没人。

  “算了。”梁渠懒得去寻,辗转往府城中去。

  “师父!娘!”

  “老爷夫人,是九爷打完胜仗回来啦!该放炮仗的呀!”

  兴义伯荣归故里,炮仗连天。

  义兴镇锣鼓喧天。

  同样的,兴义伯麾下一众水兽,也从北方回到南方。

  小蜃龙最为开心,它迫不及待钻出涡宫,喘一喘没有肥鲶鱼淫威压迫的新鲜空气,又去恐吓一下家中的刺猬,找回老大的威风。

  “不能动”、圆头、拳头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只有一鱼。

  江淮大泽。

  蛙族族地,欢呼震天,水面上荡漾出一圈接一圈的波纹。

  所有蛙围拢在一起,摇旗助威。

  “第二十六条!蛙的天!不可思议!”

  “二十七条!二十八条!呱!无愧是我蛙族最能吃的蛙!它还没有停下!它还能吃!”

  “太惊蛙了!太惊蛙了!”

  “妖兽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潜力无穷!天生异象,没有四肢!天赋异禀,能吃能喝!只有这样的蛙,才能成为大妖!”一头老蛙老气横秋。

  众蛙欢呼雀跃。

  唯独大胖忧心忡忡。

  肥鲶鱼大嘴咧开,两只手往嘴巴里塞肉段,长须也没有闲着,手抓须卷,再噘嘴,嘬一口莲叶蜜露,吃的不亦乐乎。

  一条接一条大鱼划入腹中。

  旁边还有一群蛙上蹿下跳,瞠目结舌的数数。

  这可是蛙族饲养的顶级大肉鱼!

  通体肥硕,无比鲜美,只有中间一根大骨刺,吮吸一下就全部脱肉,像汤汁一样,平日里只有开宴会,招待贵客才会拿出来。

  最关键的,个头大!

  一条足有无足蛙脑袋大!

  寻常蛙妖一顿不过两条便撑的很,大妖也就是入肚十条饱腹,最能吃的记录,仍是蛙族统领大胖一年前所创造,一口气吃了整整三十六条!

  然短短半个时辰,肥鲶鱼三口一条鱼,居然已经吃满了三十条,且速度一点没慢!

  “它简直是个无底洞!”

  “三十二!三十三!难道无足蛙要打破大统领三十六条的记录了么!”

  二胖两腿踢张,兴奋难耐。

  大胖握紧蛙蹼,无比后悔。

  为庆祝它晋升为大妖,成为蛙族高手。

  它和副统领二胖,特意为无足蛙操办了一场盛大宴会。

  未曾想无足蛙恩将仇报!

  趁此机会,竟直接对它发起了大胃蛙记录冲刺!想要夺下除大王外,第一能吃蛙的传说名号!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终于。

  在大胖紧张密切的关注之下,肥鲶鱼“摇摇欲坠”,却还是按惯性,往嘴里狠狠塞下最后一段鱼肉!

  “三十六!”

  “持平了!持平了!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无足蛙!无足蛙!无足蛙!”

  一群蛙大叫起哄,齐齐喊喝姓名。

  然而此时此刻,肥鲶鱼仿佛吃了个顶嗓子眼,肚子高高隆起,水球一样晃动,濒临极限!

  “平了就行,就此打住,不要再吃了!对身体不好!”大胖双蹼合十,心中呐喊,两只蛙眼紧紧盯住肥鲶鱼。

  然肥鲶鱼觉察到目光,原本的“摇摇欲坠”忽然消失,嘴角勾勒,邪魅一笑。

  “不好!”

  大胖心头猛沉。

  肥鲶鱼猛地抓起一条大肉鱼,往嘴里一塞,连骨带肉,吃干抹净!

  欢呼震天。

  “三十七!三十七!”

  如此没完!

  肥鲶鱼两手两须齐齐伸出,边抓边卷,再度发起冲锋。

  “三十八!蛙的天!”

  大胖垂下蛙头,如丧考妣。

  无足蛙面前,它简直是个新兵蛋子。

  直至第四十五条,肥鲶鱼堪堪停下,打个抑扬顿挫的饱嗝,在群蛙欢呼中,晃一晃身子,站起身来,大家一起手拉手。

  跳蛙之舞,唱蛙之歌!

  翌日。

  睡个觉消消食,确认肚子饿的扁扁,又可以赴宴,肥鲶鱼摇头甩尾,再前往龙宫。

  呼啦啦。

  水流呼啸,卷的小鱼水中翻滚,晕晕乎乎。

  绵延的阴影投下。

  骇鱼的威势吓了峡谷中辛苦忙碌的水兽们一大跳,峡谷之上,是一头它们从未见过的猛兽!

  然有心鱼仔细一看,瞳孔猛缩。

  “是黑大鱼!”

  “什么?黑大鱼?怎么会是黑大鱼!”

  “这威势!这气质!这英俊潇洒的容貌!是黑大鱼闭关成功了口牙!”

  “快快告知蛟龙王!我鱼族天骄,唯一诗鱼今日出关!”

  子夜。

  万籁俱静,树影婆娑。

  龙娥英坐在树枝上,观察鬼母教徒,忽地有一双大手从她腰间环抱。

  “别动,量量腰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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