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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章 金明池

  元祐三年正月甲戌(26)。

  知贡举章衡、权知贡举范百禄、王子韶上书言:先帝推恩宗亲,以皇族日加繁衍,而亲疏之施未有等衰,甄叙其材,乃诏宗亲愿锁厅应举者,可依外官条例,更不赐名授官,允准应举,解额以五十为限……今贡举增明算、明法进士之额度,却未增宗亲明算、明法之解额,此岂圣朝尊尊亲亲之制?乞依例增宗亲明算、明法之解额。

  从之,诏明法、明算,更增解额,皆毋过二十。

  章衡等再奏:祖宗受命以来,圣朝文治郁郁,然科场之弊,数之不胜,犹以怀挟为最,乞更立条贯,命太学并国子监,刻录图书,以备贡生查阅,自后禁贡生挟带书册入贡院。

  又,怀挟者常藏衣袖,乞朝廷定制,赐布匹为贡生之衣,俟其入院更衣,以绝怀挟。

  从之,诏有司定制贡衣尺寸,着定三等,俟贡试为赐。

  于是,裁造院、绫锦院,各上奏疏,乞以麻布为衣,雇京中裁缝而制,从之。

  光禄少卿赵令铄上劄言:自蒙先帝恩典,立宗学之制,各聘教授,以教宗子,宗子向学之心日盛……今朝廷倡明算、明法之业。

  乞于宗学之中,增明算、明法教授有差。

  从之,诏增亲贤宅、广亲宅、睦亲宅明算、明法教授各一,以京官充任。

  赵煦的政治诉求,基本得到了满足。

  同日,以久寒不晴,诏罢春宴。

  这个时候,赵煦却已驱车,在钱勰等开封府主要官员的扈从下,在御龙诸直的护驾下,来到了汴京城外的金明池。

  自元丰八年,先帝重病,朝廷下诏罢金明池争标以来,此地已有足足三年,未曾举行争标活动了。

  而金明池争标,与上元灯会,并为赵官家与民同乐的两大庆典。

  也是这中古时代,少有的全民娱乐。

  赵官家们或许不懂军事。

  但论起统治和维稳,却是个顶个的天赋异禀。

  哪怕是赵佶那混账,在上元节的灯会庆典现场和金明池争标时,也会装一下亲民的样子。

  今年的上元灯会,因为上元节当天,汴京城下大雪而取消。

  便是马上要按照传统在集英殿上举行的春宴,也已因为严寒而取消。

  自然,三月份的金明池争标,就成为了一个堪与今年科举一般的盛典。

  甚至,在赵煦眼中,重要性可能还要高于今年的科举。

  毕竟,科举说到底只是选官。

  且,今年是一个科举小年,在赵煦的印象里,今年科举选出的大臣,含金量都很低。

  至少,在赵煦的上上辈子,他亲政后想从自己的飞龙榜里选用贤才的时候,选来选去也没有选出几个堪用的。

  当然了,这也可能和他上上辈子,此时的政治形势有关。

  毕竟在他的上上辈子,今年的科举是存着打压新党的政治意图的。

  大批新党士子或者倾向新党的士子,都在科举中被黜落!

  章持能中举,都是靠着苏轼把他的卷子错认成自己的门生李廌的卷子。

  所以,实际上他上上辈子的飞龙榜,所能遴选的人才,都局限在旧党之中。

  偏生旧党在过去的十几年备受打压,人才匮乏。

  甚至有断代的危险。

  于是,最后连状元都只能在矮个子里拔高个的——李常宁。

  而李常宁是什么人?

  这位生于嘉佑年间,如今已五十好几了。

  其妻秦氏,就是苏轼门下秦观的亲姑姑。

  最要紧的是,赵煦记得,后来在绍圣时有人告诉过他——李常宁这个龙飞榜的状元,其实在一开始就没有通过发解试。

  换而言之,他连解额都没有。

  他能参加今年科举,纯粹是走的捷径——举荐。

  举主是谁呢?

  孙觉!

  恩,这位现任太常少卿,乃是是黄庭坚的岳父,苏轼的好友。

  同时,也是后来被苏轼举荐,进入贡院,协助阅卷的考官之一。

  问题来了——当一位屡试不第的老士人,遇到了一个熟悉他的举主的时候。

  请问此人的文风,他的举主认不认得?

  所以啊,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大胡子被贬岭南吃荔枝,甚至流放崖州,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连朕的龙飞榜,都敢玩这种操作?

  胆子好大啊!

  如今,却是章衡知贡举,范百禄、王子韶权知贡举。

  这些人肯定也会选择一批和他们三观、立场相近的大臣进入贡院,协助阅卷。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定一些在赵煦上上辈子曾被埋没的人才,可能被选拔出来。

  当然,没有也无所谓。

  赵煦看重的,早已不是传统的文人了。

  真才实干,才是他所看重的。

  所以,赵煦几乎是刚刚处理完科举的安排,就来到了这金明池,视察开封府的准备工作。

  不过,赵煦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冷。

  金明池中,依然被坚冰所覆盖。

  冰面上,宫中的内臣们正在忙着凿冰。

  然后将凿出来的冰块,用着雪橇车从冰面上运去汴京城。

  自入冬以来,每天都有着数千块冰块,被运到汴京。

  质量最好的、最干净的自然是先送皇城冰窖储存。

  其他的,则分送汴京各官署以及外戚宗室家的冰窖储存。

  这些冰就是夏季,汴京皇族和达官贵人们用来制作各种冷饮的原料。

  赵煦见着冰面上的情形,便问着陪在身边的钱勰:“钱府尹,开封府对于今年的金明池争标,可有什么准备?”

  钱勰茫然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答道:“回禀官家,臣已命开封府左右都巡检并府界诸县镇公事,依元丰七年之例,俟天晴之后,雇工清理金明池中淤泥,然后将诸龙舟修葺一遍,以待争标!”

  “就这?”赵煦眯起眼睛来:“自皇考升暇,金明池争标已废弛三年!”

  “今岁又遇雪寒,府界诸县、京西、京东、河东等路,久寒不晴……”

  “朕欲于此金明池与民同乐,与天下同庆,焉能小意?”

  赵煦可是在现代留过学的。

  在现代,他可不仅仅学会了小镇做题家的解题思路。

  同时还兼修了小乘赢学和大乘赢学的不传之秘!

  他可太清楚,在经历了今年正月这场罕见的雪灾后,他和他的国家要做的是什么?

  承认这场空前灾害,给国家带来的伤害?

  然后埋头苦干,休养生息?

  那是都堂的宰执们该做的事情!

  而不是他这个皇帝,要做的事情!

  皇帝要做的是什么?

  让天下人,让治下的百姓,相信并且确定,他这个皇帝是关心和惦记他们疾苦的。

  也是一定能带他们走出困境的。

  要让哪怕是汴京城里,瘦骨嶙峋的苦力,在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挂记着他的疾苦的好官家的时候,都能骄傲的挺起胸膛!

  而不是,怨气沸腾,恶从胆边生——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所以,必须粉饰太平!

  必须要发动舆论,塑造声势,以愚弄天下人。

  特别是广大的劳动人民——

  小小雪灾,不值一提,今我朝圣主在位,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要做到这一点,舆论的鼓噪,固然重要。

  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型庆典,也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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