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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强联合

  虽然二人同为知名侦探,但是维多克相较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这样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人物,显然少了些与人为善的“智慧”,或者说,由于最近两年他过得太顺了,以致于他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短短两年,布雷奥克侦探事务所的办公地点便连续换了两次。第一年,他们从逼仄的小办公室搬到了塞纳河左岸的全新写字楼里。第二年,他们又从塞纳河左岸直接搬进了欧塔歇新街39号,就连事务所名片的地址栏上都高调的印着:门前街道可以同时容纳八辆出租马车共同进出。

  一间间新办公室宛如迷宫,甚至办公室门牌上也学着政府部门那样编着号:一处、二处、三处、四处。

  是的,四个处,甚至比维多克任职的大巴黎警察厅保安部都多出了两个处。

  接待室的豪华摆设虽然没办法与皇宫相比,但是也足以让人误以为这里的老板是某个一夜暴富的大矿主。

  相较于《英国佬》简陋的接待程序,维多克的侦探事务所就讲究很多了。

  客人来到事务所的接待室后,先是有一名文员询问来意,然后再决定是否让他过保安那一关,过了保安还不算,后面还有侍从的盘问,最后由侍从发话,老板是否接见。

  不得不说,维多克这一套程序走下来,虽然仪式感满满,让人有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但是,他的这一系列操作落在亚瑟的眼里,哪里都透露着一股取死的意味。

  如果维多克的事务所开在伦敦,或许还不会受到太过激烈的打压,因为苏格兰场即便看他不顺眼,但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但是,偏偏维多克的生意放在了巴黎,他要面对的大巴黎警察厅报复心丝毫不弱于苏格兰场,而且他们还比苏格兰场更有权力。再加上维多克还把巴黎的法院也给得罪了,因此他挨整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听起来您的情况相当不妙,维多克先生。”亚瑟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位老前辈一句:“哪怕是在伦敦,与政府部门对抗通常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我当然知道。”维多克也知道他的行为有些不妥,但这两年取得的巨大成功确实让他飘了不少:“但是你也明白,即便我不去主动招惹他们,可只要我的侦探事务所依然还在运作,那他们就始终会被衬托的像是一头蠢猪。这两年他们明里暗里的天天在搜集我的把柄,但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呢?放心吧,我的手脚很干净的。”

  亚瑟看到维多克如此自信,于是也懒得去自讨没趣了,他只是最后点了维多克一下:“你我这样的民间人士办案都是要讲证据的,但巴黎警察可未必,如果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找个合适的套子把您装进去。如果法官再不帮您,那这套子就算再滑稽,最后也依然会成立。况且,干咱们这行的,难免要留下些尾巴,他们如果真的下心思找,最后一定是能找到的。”

  维多克也知道亚瑟说的没错,毕竟他可是在大巴黎警察厅干了二十来年的,他还能不清楚巴黎警察的手段吗?

  像是什么:

  派遣人员引诱目标犯罪,再据此进行逮捕。

  渗透进政治团体、文学社、报馆、妓院,获取信息或故意挑起内讧。

  伪造证人陈述、假账本和移花接木的信件等手段构陷他人。

  将暴动计划之类的文件暗中投进被害人住所作为搜查借口。

  不经正式审判便将嫌疑人关押数周甚至数月,以此摧毁他的社交网络和精神状态。

  故意纵容反对组织壮大,然后再以清网的方式一次性逮捕……

  要是让维多克展开说说巴黎警察的看家本领,那他简直能发表一部专著。

  而事实上,他今天也确实是为了专著的事情来的。

  只不过,他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揭露法国警察的罪行,而是为了满足自己流芳百世的虚荣心,并顺带装满自己的钱袋子。

  “你瞧瞧这本书写的如何?”

  亚瑟从维多克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手稿,指尖不由自主地感受了一下封面皮革的质感,昂贵、浮夸,封皮还特意压上了金箔烫印的大写标题:《维多克回忆录》——巴黎传奇神探、前大巴黎警察厅负责人、现侦探事务所主任、巴黎街头的传奇。

  “我本来想叫它《从罪犯到绅士》。”维多克坐在沙发上,语气里听得出他的得意:“可是出版商说这名字太平庸,不够抓人眼球。于是我就改了,现在这个够响亮了吧?”

  亚瑟翻开手稿,一边审视着这本自传,一边应承道:“这本书在巴黎出版了吗?”

  “出版了,而且卖的还很不错。”维多克笑得合不拢嘴:“你手上这份是修改版,我来伦敦之前特意请巴尔扎克先生帮忙斧正过。”

  亚瑟仅仅扫了几眼便知道这书质量不错,这不仅仅是因为巴尔扎克帮忙斧正过,更是因为维多克的人生经历本就足够传奇,再加上他还在许多部分使用了夸大的手法进行描述,这种半真半假的侦探故事绝对非常匹配伦敦读者的胃口。

  亚瑟合上手稿,大概明白了维多克的来意:“闹了半天,您今天来伦敦,是为了和我谈出版生意的。”

  维多克看亚瑟的表情,就知道出版的事情应该是妥了,他笑呵呵的开口道:“我可不止想谈这一本,下半年我还打算出一本新书,书名很时髦,也很吸引眼球,就叫《罪犯:生命与语言生理分析》,在那里面,我会把一个世纪以来巴黎地下社会成名已久的罪犯们全部公之于众,并详细介绍他们的作案手法,行里的各种暗语黑话。”

  亚瑟闻言忍不住笑道:“您什么时候打算当作家了?如果您真的打算这么干的话,容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您或许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但是您肯定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作者。您的主业现在就挺挣钱了,就没必要来和巴尔扎克、仲马他们抢饭碗了吧?您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如果不会写书,那就只是个二流子,但是您如果不写书,您依然还是弗朗索瓦·维多克。”

  维多克显然对亚瑟的这句吹捧十分受用,但他依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行动,他笑着应道:“或许确实如此,我也不指望在写作方面能够企及巴尔扎克和仲马,更不敢和他们比销量。但是,老弟,我写书的目的和他们不同。我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才去写作的。”

  “那难道是为了针砭时弊,表达您坚决不与恶势力妥协的决心吗?”亚瑟被维多克的表态逗乐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建议您去俄国,只有在莫斯科和彼得堡这么做,才更能彰显您的勇气。”

  维多克咧嘴一笑,烟斗在他指间轻轻一转。

  “去俄国倒是不必,毕竟俄国人可没往我的身上泼脏水,也没有想要搞臭我的名声。老弟,我写书可不是为了装模作样,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更不是为了去抢什么作家的饭碗。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由于我从事职业的特殊性,再加上我早年的复杂经历,这就使得许多人对我萌生了兴趣。但不幸的是,他们的兴趣多用在了诋毁我方面。

  这么多年来,对我的造谣中伤就没有停止过,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自我解嘲说,他们这么诋毁我,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但我的宽宏大量非但没能让他们停下,反而让他们变本加厉。我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变态,也不是神话故事里那些超凡脱俗的巨人,我是有脾气的,而且我也有语言能力。

  我从前不去反击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现在不止有钱,而且还很有闲工夫,所以我打算让他们重新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止是一个正常人,更是一个好人,一个普罗米修斯那样有血有肉的英雄人物。我知道什么样的评价才能取悦自己,而且也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向那群小人让步了。

  自从我成立了侦探事务所,一切都由我自己说了算,而且我也已经慢慢学会了该如何驾驭手中魔鬼一般的权力,你知道巴黎有多少生意人因为藐视我的存在,在吃了亏以后不来向我咨询建议而遭受了财产损失吗?其中有多少人被骗去了一大笔?我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帮蠢货,他们或许是瞎子,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看不见维多克这个名字原来正清清楚楚地挂在我的办公室大门上。”

  亚瑟静静听着维多克喋喋不休地阐述自己的“英雄主义叙事”,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不动声色的微笑。

  他终究没有泼冷水。

  因为他明白,维多克今天来,是来讨掌声的,而不是来接受劝告的。

  虽然他觉得如果这样下去,维多克迟早要栽大跟头。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如果当面指出来,只会显得自己太多嘴了。

  于是,亚瑟换了副笑容,微微前倾身子,以近乎赞许的语气开口道:“您说得对,维多克先生。这些年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您、诋毁您,可他们又有几个真正了解您是谁?《维多克回忆录》或许是一个让世人重新认识您的机会,而且相较于巴黎人,英国的读者对您不存在任何偏见,实际上,我觉得他们会很喜欢您这样的人物。”

  维多克听得脸上都起褶子了:“你说得太对了,老弟!果然还是你懂我!”

  亚瑟不动声色的语气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出一个顺带的小建议:“不过,维多克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维多克回忆录》在伦敦也热销起来,那有可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连锁反应,英国人会开始讨论您、模仿您,甚至信任您……而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他们会像巴黎人那样,希望与您共事,乃至于向您寻求帮助。”

  维多克一愣:“你是说……”

  “我只是随便一说。”亚瑟笑着开口道:“毕竟我也不能保证《维多克回忆录》在伦敦能起到给布雷奥克侦探事务所打广告的作用。”

  维多克本来还没想到这一茬,但是亚瑟的话却勾起了他的那点小心思:“那……老弟,你觉得英国人会愿意雇一个……一个法国人来当他们的侦探吗?”

  “难说。”亚瑟捏着下巴沉思道:“不过你也知道的,当年我们这儿甚至还有想让拿破仑统治不列颠的,请个法国侦探而已,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况且那么多贵族家里都请了法国厨子了,他们大概也不会在意私家侦探是哪个国籍的。”

  “说的也是……”维多克喃喃自语:“仔细一想,在伦敦开展业务,确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亚瑟看到维多克有所动摇,立马趁热打铁道:“说来巧了,维多克先生。其实,我倒是很盼着您能在伦敦开一家分社。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恐怕会是第一个上门捧场的。”

  维多克眼睛一亮,眉头都扬了起来:“喔?你也有案子需要人手?老弟,你可别唬我,在伦敦,有什么事情是你摆不平的?”

  “您真是太高看我了。我虽然也有些自己的路子,但是论起调查能力,哪里能和您相比。”亚瑟略带夸张地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最近碰到几桩事情,一桩比一桩棘手,我正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找哪位专业人士来出点主意呢。苏格兰场那边的人我固然熟,但他们规矩太多,又讲求办案程序,这就导致在某些边缘问题上,他们根本插不了手。”

  亚瑟说到这里顿了顿,特意加上了一句:“但如果您来了,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喔?”维多克眉头挑得老高:“说来听听,究竟是什么事能难住我的亚瑟老弟?我还以为能难住你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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