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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龙颜大悦

  吃过了瓜,张安世随即站了起来。

  这一所学堂的营建,花费了张安世大量的金银。

  虽说土地是自己的,可为了营造这所超级学堂,大量的人力物力,几乎是不惜成本地砸了进去。

  最初的预算是四万两纹银,此后又追加了五万两,可很快,张安世又发现不够了。

  至于最后要花掉多少成本,便只有天知道了。

  这学堂,几乎是张安世一手设计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他亲自过问,张安世为此可谓操碎了心。

  他要开创一个与众不同的学堂,为大明,不,为将来自己的姐夫还有自己的外甥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

  人才是宝贵的,明朝中后期之所以会出现八股的大聪明们占据整个朝堂,皇帝们要嘛被糊弄,要嘛不得不被糊弄。

  理由很简单,因为皇帝没有选择,要治理天下,总需要有文化的人来。

  而鉴于绝大多数并不识字,这天下这么多的官吏,你不选这些读书人,又能选什么人?

  儒家在春秋时期开始不断发扬光大,直到垄断历朝历代的主要官职,其实并不是偶然。

  因为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类似于焚书坑儒,或者是皇帝信奉老庄的时期。

  而儒学的生命力就在于,其他的学说虽然各有长处,甚至不少道理,比儒家更优,可儒学却不和它们比这些,而是转过身,搞教育。

  是的,儒学的生命力来源于教育!

  春秋时期开始,在孔子的教育感召之下,大量的儒学门人若是不出仕,几乎就在天下各地讲学,而且不乏有大量的儒学门人,对蒙学进行进行改造。

  因此……在一个孩子刚启蒙的时候,他若要受教育,首先要接触到的就是《诗》和《书》。

  这是儒学的启蒙教材,也是春秋时期开始,所有要识文断字的人最初的启蒙材料。

  这就叫做教育从娃娃抓起,当你一个人,你从小接触的就是儒家人给你编纂的教材,那么它的理念,也自然而然地深入人心了。

  至于更高级别的学问,其实不重要,因为儒家从春秋时期开始,主要特征就是兄弟多。

  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讲武德很合理吧,一百个人打你一个,你怕不怕?

  张安世对于未来其实也没头绪,但是他看得比别人远一些,只是两世为人的经验有没有用,他其实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事就是,那些读书人不喜欢他这种外戚,现在有阿姐和姐夫在,也有永乐皇帝在,或许他可以逍遥快活。

  可是等再过百年之后,怕是这些人要对他这等外戚清算了。

  就算他死了,可他还有子孙后代呀!

  既然他们可能要清算的,那他就只好先挖他们的墙角再说了。

  只是……现在好像出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接下来该教授什么?

  又招收什么学生?

  张安世的心里开始认真思量起来。

  他不喜欢被人围殴的感觉。

  毕竟,现在外面全是儒生。

  还是人多欺负人少适合张安世。

  汉王府里。

  汉王朱高煦这几日每日都在饮酒,他实在太憋屈了。

  父皇不待见他,而且似乎已经有人看出了苗头,已经开始上书,要求他这个藩王去藩地就藩了。

  他这个汉王,藩地在云南,一旦去了云南,从此之后就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了。

  那……说什么都要赖在京城啊!

  他那皇兄的身体不好……或许……可能过几年就死了。

  可恨的是还有一个朱瞻基,这个娃娃的出现,将来岂不是第二个朱允炆?

  当然,现在令他最操心的,却是那个叫张安世的家伙。

  他一看到张安世成日在出风头就生气。

  一定要找个机会,在父皇面前,好好地露个脸。

  他是郭得甘了不起吗?

  本王如此睿智,一样也可以……

  虽是这样想,可也实在没有办法,眼下只能饮酒苦中作乐了。

  “汉王,汉王……”

  就在此时,有人兴冲冲地登堂入室。

  能不需通报,直接来寻朱高煦的人,这京城里除了皇帝之外,便是淇国公丘福,还有驸马王宁了。

  朱高煦听到是驸马王宁的声音,便起身,手上却还拿着酒杯呢,声音有气无力地道:“咋,又要来陪本王喝酒吗?”

  “事办成了。”王宁快步走到朱高煦的跟前,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悦,兴冲冲地看着朱高煦道:“哎呀,我也没想到此事办得如此容易啊!”

  “什么?”朱高煦眉一挑,抖擞起精神:“你请了谁?”

  王宁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帝王师。”

  此言一出,朱高煦身躯一震。

  他微微张大了眼眸,死死地盯着王宁:“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愿意……”

  王宁乐呵呵地道:“当然是仰慕汉王殿下了。”

  朱高煦一听,却是脸拉了下来,皱着眉头道:“胡说,你以为本王糊涂吗?本王聪明着呢,你别拿瞎话来敷衍本王,说实话。”

  王宁只好道:“自从那张安世教出了一个会元,殿下不是和我商议,咱们也要弄出一点响动吗?只是咱们自己的水平,自然心里也清楚的,别说会元,就算是个秀才也教不出。”

  顿了顿,王宁接着道:“我苦思冥想,既然汉王殿下和我压不过这个张安世,何不如就请一个能信服的人来?汉王殿下听说过汉高祖刘邦时期的典故吗?”

  朱高煦兴趣正浓:“啥典故,刘邦?刘邦和本王也很像,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汉高祖,本王乃是汉王,一笔写不出两个汉字。只可惜本王欲效唐太宗,只好委屈这汉高祖了。”

  王宁深深地看了朱高煦一眼,王宁喜欢朱高煦,可能这也是一个原因,就是朱高煦除了智商着急之外,其他的全是优点。

  王宁道:“当时汉高祖宠幸戚夫人,想让戚夫人的儿子取代太子刘惠,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就在这个时候,吕后却让人寻访到了四个不肯入仕的贤人,叫商山四皓!”

  “于是在某一天,刘邦大宴宾客的时候,太子刘惠带着商山四皓出席,汉高祖刘邦见状,大吃一惊,心里想,连朕都请不出的商山四皓,竟宁愿做太子的扈从,看来这太子的羽翼已经丰满了,从此之后,刘邦便再没有提易储的事了。”

  朱高煦目光幽幽,不断点头:“原来还有这典故,从前却无人和本王说过,你说的很好,只是……这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王宁便道:“殿下若是也能请动这连陛下都请不动的大贤人去见陛下的话,陛下见了,一定会认为殿下也是一个大贤人,天下谁人不知汉王战功赫赫!若是再能礼贤下士,岂不让陛下对殿下  刮目相看?”

  朱高煦眼前一亮,握着王宁的手,感动地道:“老王知我。”

  王宁微笑道:“这些日子,我遍访贤士,但是万万想不到,这天底下最不可能请动的人,却被我请动了。”

  朱高煦精神一震:“就是那位帝王师?”

  “可不就是他嘛。”王宁感慨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殿下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朱高煦听罢,高兴起来,忍不住要叉手:“哈哈哈,此番记你一功……”

  此时,某处宅邸的茅庐里,几个老仆长吁短叹,纷纷摇头,很是犯愁的样子。

  而那茅庐,不得里头的主人呼唤,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去的。

  原本这茅庐的主人,性情最是洒脱,每日只在此弹琴看书,自得其乐。

  可这两日,却变得不平静起来。

  时而,里头发出惨叫:“天哪,那杀千刀的胡俨,天打雷劈的狗货,他这是要教老夫不得好死啊!”

  “咳咳……不可能,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错了,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咚咚……摔书的声音传出。

  “我要这书有何用?可笑,可笑之极!”

  ”究竟错在哪里了,哪里错了?“

  “呵……呵呵……”

  不管汉王有多高兴,也不管茅庐里的主人有多糟糕……

  出航的日子到了。

  邓健收拾了行囊。

  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先去拜见了太子和太子妃。

  朱高炽对他带着某种同情,语调关切地道:“出海之后,要小心。”

  “是,奴婢一定谨记着太子殿下的教诲,绝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他这话一语双关。

  可朱高炽却没听出来,随即唏嘘道:“你平日也算是尽心尽力,本宫身边难得有你这般勤恳之人,好好上路吧。”

  邓健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心口堵得慌。

  出海的情况,他最近已经打听清楚了,反正……是生不如死。

  听说有不少水手,站在船舷上,会有直接跳海的冲动。

  至于吃食,那就更惨了。

  可事到如今,邓健也无话可说,就算再不愿,圣命不可违啊!

  他啜泣道:“太子殿下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娘娘您……”

  张氏和颜悦色地道:“有三宝太监太监在,必能庇你无恙,你不要怕。”

  “是。”

  邓健擦拭着眼泪,终究缓缓站了起来,而后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出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寝殿。

  只见朱瞻基此时正站在门外头,见了他出来,朱瞻基就道:“邓公公要走了吗?”

  邓健忙拜下,给朱瞻基行礼。

  “阿舅说,你要去海上,海上是什么呀?”朱瞻基歪着头:“好玩吗?会不会有许多鱼?”

  他张着眼睛,第一次对海洋产生了概念。

  虽然这个概念还是懵里懵懂,可小孩子的好奇心一旦勾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邓健苦笑着道:“海上不好玩。”

  朱瞻基很是不解地道:“不好玩,你为什么要去?”

  邓健:“……”

  “我听阿舅说你是自愿的,主动请缨,说要侍奉三宝太监,三宝太监真是有本事的人,你认了他做爹,一定很高兴。”

  邓健:“……”

  看着朱瞻基童真的样子,邓健不知道自己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好吧,你去吧。”

  邓健擦拭着眼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回头,真切地道:“皇孙殿下,您………您不要忘了奴婢。”

  朱瞻基伫立着,纹丝不动。

  邓健叹了口气,随即出了东宫,在这里,已有车马在此等候了。

  他背着包袱,包袱里只有几件随身衣物,其他就是张安世的海图和图志,除此之外……就是所谓的锦囊了。

  当然,原本那些纸制的海图和图志是不能带出海的,邓健贴心地让人用丝线在布帛上按照原样绣了出来。

  如若不然,那潮湿的环境,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纸张可能就霉了。

  张安世此时骑马而来,见邓健预备出发,便跳下马:“差一点没有赶上,邓公公,你现在就要出发了吗?呀,邓公公咋的又哭了?”

  邓健揉搓着眼睛:“眼睛里进了沙子……”

  张安世感慨道:“邓公公这眼睛有点招沙子啊,不过不要紧,在海上没有沙子。”

  邓健揉搓得更厉害了。

  张安世很是耐心地道:“上次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邓健道:“都记住了。”

  “这便好,这样我便放心了。”张安世道:“你一定要记住,出了海就办好一件事,搞钱,搞钱,搞钱。谁要是拦着你搞钱,神挡杀人,佛挡杀佛,知道吗?”

  邓健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

  张安世道:“去吧,我就不送了,我重感情,怕待会儿落泪。记得啊,搞钱!”

  邓健便拜别了张安世,登上了马车,马车滚滚而行,邓健躲在车里继续抽泣。

  既来了东宫,张安世自然得乖乖地去见一见太子和太子妃的。

  “姐夫,姐姐……”张安世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今日清早就来看你们了。”

  张氏道:“还道你是来给邓健送别的呢。”

  张安世笑嘻嘻地道:“怎么可能,我与他不熟。”

  张氏只笑一笑,没说什么。

  朱高炽却是让宫娥们给他换好了朝服。

  张安世便道:“啧啧,姐夫这朝服穿在身上真精神。”

  “你不要笑姐夫。”朱高炽道:“姐夫平日照镜子的。”

  张安世觉得自家姐夫真的太实在了,倒是笑着道:“人的精神气,不是靠镜子照出来的,姐夫今日入宫去做什么”

  朱高炽瞥了张安世一眼:“今日父皇召百官至崇文殿经筵,本宫要过去旁听。”

  所谓经筵,其实就是为皇帝听讲书史的地方,一般的讲官都是博学多才的翰林充任。

  对于明朝皇帝而言,无论你喜不喜欢听,却还是要去一趟的。

  哪怕是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对此也很重视。他当然自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根本不指望那些个翰林讲官们能说出些什么来。

  可是太祖高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一定要做出表率,这样后世子孙们才肯乖乖地来听一听这些经史之学。

  学一学经史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可以以史为鉴。

  朱棣是太祖高皇帝最孝顺的儿子,这样的大孝子,当然要遵从祖宗之法,所以他对此也很看重。

  只要太祖高皇帝不费他钱,什么都好说。

  此时,倒是朱高炽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近来,可见那杨士奇吗?本宫听闻他生病了。”

  张安世诧异道:“难怪这些日子,他都没来找我,原来竟是病了,我本还埋怨他没良心呢,哎……哎……我下一次应该去看看他。”

  朱高炽颔首:“此人……倒是很有学问,是别具一格的人才,你多和他亲近没有坏处。”

  张安世乖巧地道:“知道了。”

  朱高炽却又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安世道:“姐夫又在想什么?”

  朱高炽苦笑道:“清早的时候,解师傅给本宫送来了一封书信。”

  张安世不由得打起了精神:“解学士这个人……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啊。”

  朱高炽笑了笑道:“不要背后言人是非,这不是君子所为。”

  张安世嘀咕道:“我又不是君子。”

  朱高炽继续道:“解师傅说,今日突开经筵,是因为昨天本宫那皇弟去见了一趟父皇,父皇龙颜大悦,所以特意开了这一场经筵。”

  张安世又警觉起来,禁不住道:“汉王殿下又谋划着什么?”

  朱高炽幽幽地道:“本宫也不知,哎,这兄弟……”

  朱高炽摇摇头,其实自己的兄弟什么德行,朱高炽是比谁都清楚的。他私下里还劝过朱高煦,当然,朱高煦才不理他。

  张安世道:“早知汉王去,我也该去了。”

  “你?”朱高炽打量张安世:“你若要去,跟着本宫便是,父皇也喜爱你,不会加罪的。”

  张安世有些犹豫,皱眉道:“就是这经筵太无聊了。”

  朱高炽道:“学习知识,怎么能算是无聊呢?你呀你,就是平日里少有人管教你,你越这样说,本宫还非教你去不可,不然本宫和你阿姐都不饶你。”

  张氏在侧,听罢,也打起精神,就立马道:“对,该他去,他在哪里都不放心,若在崇文殿里听人经筵,臣妾又可安心一日。”

  张安世:“……”

  另一边,有人抱了朱瞻基进来。

  朱瞻基耷拉着脑袋,不大高兴的样子。

  一看到朱瞻基,张安世便道:“你也要去经筵?”

  朱瞻基一听到也字,居然眼前一亮:“阿舅也去,太好啦,这样就不会犯困啦。”

  张安世:“……”

  朱瞻基年纪虽小,可但凡有能让他长知识的事,朱棣是不会忘记他的。与其说让太子去听经筵,倒不如说朱棣是希望朱瞻基去。

  张安世只好乖乖地牵着朱瞻基的手,两个人在朱高炽的后头,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张安世低声道:“一般情况,你若是犯困,若是打了瞌睡,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朱瞻基道:“皇爷爷见了,会拍醒我,然后哈哈笑说这才是他的孙子。然后……然后抓着父亲骂一通。”

  张安世:“……”

  朱瞻基压低声音道:“阿舅,我晓得崇文殿有一处地方,最好躲着了,待会儿我指给你。”

  张安世瞪大了眼睛,怒道:“这是什么话,男儿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瞻基,这些日子,阿舅没有教诲你,你就变了,已经没有阿舅这样的气概了。”

  此时,朱高炽回头:“你们在嘀咕什么?”

  两个人便立即噤声,乖乖安静地跟着往前走。

  出了东宫,随即朱高炽领着朱瞻基上了乘辇。

  张安世却无奈骑马,一路往午门去。

  朱棣也起了个大早,他今日格外的高兴,天还未亮,就已兴冲冲地看外头的天色了。

  朱棣是个粗汉子,却不可否认又有细心的一面。

  他赶去侧殿里更衣,免得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徐皇后。

  亦失哈见陛下高兴,自然也跟着赔笑。

  朱棣道:“朕万万没想到,先生隐居多年,当初朕进南京城的时候,多次请他,他也不肯出来,朱高煦这个小子居然能将他请动,朕倒是小看了他这个汉王。”

  亦失哈便笑着道:“陛下尊师重教,奴婢……”

  朱棣瞪他一眼道:“入你娘,少和朕说这些话。”

  “是,是,奴婢该死。”亦失哈道。

  朱棣又道:“可惜啊,先生太老了,如若不然,朕要请先生教授瞻基这个小子。”

  朱棣一脸遗憾的样子。

  接着,他又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是卯时呢。”亦失哈道:“只怕没这么快。”

  朱棣便不禁惋惜地道:“怎么今日过得这样的慢?哎,十数年不曾见先生,却不知先生如何了,听说他身子不好。”

  朱棣越说越兴奋,此时似乎回忆起了许多事,当初也是在宫中,只是那时候的朱棣,年纪却还小,与众兄弟们一起,在这宫中读书。

  那时候……

  朱棣想到了许多人,以至于这冷酷的外壳上,突然也多了几分柔情。

  “兄友弟恭,那时候真是兄友弟恭啊,兄长朱标……最是仁爱,什么都让着我们这些弟弟……他……他就像父皇一样,会教训我们,会分我们吃食……哎……”

  不自觉间,朱棣眼眶有些红。

  世事难料。

  谁曾想到,当初那和睦的景象,不过是泡影,而如今,天翻地覆。

  朱棣的唇边不自觉间勾起一丝苦笑,待梳了头,对亦失哈道:“去取……”

  突然……

  朱棣的耳朵一颤。

  神情猛地紧张起来。

  突的一下,朱棣身子似猎豹一般冲出了殿,口里大呼身边的宦官:“举灯!”

  宦官们吓了一跳,忙高高举起灯笼。

  此时真是清晨拂晓时分,其实已经可见一些微光了。

  再加上灯笼照耀,朱棣猛抬头,便见殿上匍匐着一个人影。

  朱棣大怒:“是哪里来的贼人,来人…来人……”

  殿上屋脊上的人带着惊慌道:“皇兄,是我……是我……”

  朱棣一听,既是遍体生寒,又是勃然大怒,他口里大骂:“朱,你这个畜生,你疯啦,天哪……天哪……”

  朱棣彻底抓狂,他脸色发黑,在下头张牙舞爪地破口大骂:“入你……你这小畜生,你真疯啦,这是朕的寝殿,是朕的寝殿,你也敢在这时候来?宫里的规矩呢……宫里没有规矩了吗?啊?啊?来,来人……今日朕要亲自手刃了这个小畜生不可,取弓箭,取朕的弓箭来。”

  宦官们哪里敢去取,纷纷拜下,吓得面如土色。

  朱在上头,抱着屋脊,吓得瑟瑟发抖。

  朱棣继续大骂:“你下来,给朕下来!”

  朱哭丧着脸道:“我……我不敢下来。”

  朱棣骂道:“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吗?你这是窥测帝私,是灭族之罪!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朕,你想干什么?”

朱抖着身  子,道:“我……我……我不许你做王夫人,我要成全宝哥哥和林妹妹。”

  朱棣听不懂,依旧满脸的怒气。

  “他已经疯了。”朱棣对赶来的禁卫破口大骂:“怎么会让他上这儿来的?他不在他殿中呆着,是如何能潜入这里的?该死,该死,快架梯子,架梯子,将这小畜生给朕拿下来,他疯啦。”

  朱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不必,我自己跳起来。”

  不等朱棣反应。

  便见朱滑到了屋檐边上,人吊在半空,而后松手,直接落地。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也不知擦伤了没有,却一下子到了朱棣的面前,啪嗒一下跪在地上:“皇兄,我错啦。”

  朱棣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面如猪肝一般,指着朱道:“好哇,好,好的很!今日朕不治你,以后就没王法了。你……窥测朕的隐私,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朱道:“我不许皇兄坏了张安世和徐静怡的婚事。”

  朱棣:“……”

  朱道:“我很不高兴,思来想去,睡不着,便想晓得,皇兄打算用什么法子破坏他们。”

  朱棣:“……”

  “陛下……”这时,一行宫人拥簇着徐皇后过来。

  徐皇后在寝殿那边,也听到了动静,匆忙而来。

  朱棣一见到徐皇后,此时怒气难消:“你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兄弟,你瞧瞧他,哪里有半分王气,亏得朕还将他养在宫里。”

  徐皇后则是微笑着道:“伊王殿下性子就是如此,他心性率真……再者说了……”

  徐皇后顿了顿,接着道:“伊王自小就缺少管教,他出生不久,太祖高皇帝便驾崩了,没有严父教导,等到那建文登基,他虽在京城,却每日见建文对他的叔叔们喊打喊杀,每日战战兢兢地活着,诺大的京城里,大家都视他这个叔王是累赘,深怕沾上他,惹来祸端。”

  “如今陛下养着他在宫中,也是因为长兄如父,希望好好管教的意思,既然晓得他顽劣,该管是要管的,可自家兄弟,却怎么能成日喊打喊杀呢?”

  这番话真的把朱棣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朱棣嘟囔着,还想骂几句,甚至恨不得一脚上去踹飞这个小子。

  可最后还是摇摇头,瞪朱一眼:“等朕回来再收拾你,你等着瞧吧。”

  说罢,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朱见朱棣走远,才低声咕哝道:“我奉劝你也不要惹我不高兴……”

  “朱。”徐皇后道。

  “来了。”朱爬起来,兴冲冲地跟着徐皇后。

  徐皇后给宦官们一个眼色。

  宦官们退远。

  徐皇后道:“打探出了什么没有?”

  朱耷拉着脑袋:“没有。”

  徐皇后道:“再探。”

  “噢。”

  “以后不许爬墙,不许上屋顶去,也不许坏了宫里的规矩。”

  朱道:“知道了。”

  “伤着了没有?”

  “不碍事,都是小伤。”

  “叫太医看看伤去。”

  “是。“

  朱一溜烟地跑了。

  一顶软轿,清早便在汉王朱高煦的押送之下,抵达了一处宅邸。

  紧接着,一个老人被搀扶了出来,这老人穿着布衣,头上戴着斗笠,朱高煦忙下马,要给这老人行礼。

  老人摆摆手,他形如枯槁,神色好像十分疲惫,尤其是眼睛周围,漆黑得有些吓人。

  这样年龄的人,精神如此疲惫,倒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似的,让朱高煦有些担心。

  不过他还是喜滋滋地请这老人上轿。

  紧接着,押着轿子到了午门,老人依旧逮着斗笠,与朱高煦步行入宫。

  朱高煦搀扶他,而老人只拄着拐杖,微微颤颤。

  “先生您气色不好。”

  老人叹道:“哎,活不了几日啦,活不了几日啦,就是因为活不了,才想再见见燕王……”

  “父皇已经不是燕王了,是我大明皇帝了。”

  老人颔首:“他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想到,还真做了皇帝了,难怪当初他小时候,老夫打他的时候,他吭也不吭一声,看来,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相。”

  朱高煦:“……”

  “先生昨夜没有睡觉吗?”

  “不瞒你,二十三个时辰没睡了。”老人回答。

  朱高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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